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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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叶玉山对着监视器,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今天这场不拍了,下一场。”

《凛冬》已经开拍了,双男主官宣后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要求换掉江逾白以免拖累整个剧组。但在官方微博放出他发布会上那番肺腑之言后,看在陆凌洲和叶玉山的份上,风波渐平。

但江逾白的表现,实在是不敢恭维。

在场的剧组工作人员看了看叶玉山锅底黑的脸色,又看了看站在场中失魂落魄一脸颓唐的江逾白,相互交换着眼色,神色揶揄。

也是,不会真的有人信了“我会好好努力”这种鬼话吧?发布会上的信誓旦旦,在这种苍白无力的演技下,俨然又成为了可笑又虚假的缓兵之辞。

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江逾白已记不太清楚。这是一场雨戏,他和陆凌洲的双男主对手戏,需要极强烈的情感迸发,陆凌洲自然是不用说,完美得无懈可击,甚至还能带他入戏。

助理禾禾紧张地递上来热姜茶和毛巾,想让他先驱驱寒。现在是1月底,正是最冷的时候。刚刚下了雨戏的江逾白浑身湿透,尽管角色需要扮丑,但仍挡不住他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薄薄的戏服湿漉漉地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瘦削挺拔的线条。尽管魂不守舍,因为寒冷而脸色发青,甚至唇色已经逐渐泛起乌紫。

但禾禾盯着他从发间滑落下的一滴晶莹水珠,因为喉结的滚动从他白皙的脖颈上缓缓滑落,然后滴落到了优美的肩窝里。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后有些心虚地收回自己过于痴迷的目光。

江逾白魂不守舍地接过保温杯,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过烫的温度,就要一口喝下去,忽地一只手飞快地夺开了他手里的保温杯。

禾禾已经愣住了,江逾白僵硬地抬头去看,眼前是已经换好了常服打理好了的陆凌洲。陆影帝光彩照人,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落汤鸡一般狼狈的江逾白。

“和我来。”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但从上挑的眼尾,隐约能窥见几分不耐。

江逾白如牵线木偶一般,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在禾禾担忧的目光中,跟上了他的脚步。

置景之外就是一片荒凉,避开了剧组工作人员探寻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陆凌洲也不再掩饰。

“我并不觉得你目前的状态值得我和你一遍遍地过戏,浪费时间。”离开了人群的陆凌洲神色愈发倨傲冷淡,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和讥讽,但好在他嘴上还没有太过分。

江逾白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只露出一截瓷白的后颈:“……对不起,我……”

陆凌洲不耐地摆摆手,英挺的浓眉挑了挑:“我没兴趣知道,这部戏我很认真。如果你没有办法跟上进度,那我会和叶导提出换人。”说到这里他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如果不是看在商牧野的面子上,我是不会同意你参演的,”陆凌洲双手抱胸,眯着眼挑剔地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而后嗤笑道:“看来他的眼光,不过如此。”

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江逾白如遭雷击,他猛然抬起头,目光宛如实质般直视陆凌洲,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

短短四个字,他声音喑哑,几如杜鹃啼血一般,他盯着陆凌洲,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你不知道么?这是我爱人的作品,投资还差了一大半,”陆凌洲点起烟,熟练地吐了个漂亮的烟圈,他眯着眼目光不知落到何处,缓缓道:“立项的时候他找到我说,可以注资加上院线推广,甚至可以让利。”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掸了掸烟灰,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漫声道:“不过我没想到,他商牧野的眼光,委实有些差劲。”

江逾白顿时“唰”地一下脸色煞白,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紫的唇,哆嗦着,却没说出话来。

还能问什么呢,商牧野,到哪里都逃不开商牧野这三个字。刚开始他接到这个本子的时候就好奇,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接到这样的配置,当时问叶玉山,他眼神古怪地说了句,角色适配性高。

视线逐渐模糊,陆凌洲什么时候走的他根本没有留意,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商牧野这三个字。

这个已经离开的男人,用自己的方式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但凡自己所到之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逃不开,躲不得。

避无可避。

脚下的粗糙的水泥地洇开了星星点点的水痕,江逾白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仿佛化为一尊精致的雕像。

那天他直闯办公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哥哥,已经走了呀。”商嘉懿笑起来天真又残忍,带着报复的快意。

“心衰晚期,我签了十几张病危通知书,最后走的时候仍然记挂着你,”商嘉懿偏头看他:“你知道最后他有多难受吗?”

“不能平躺,但是他又坐不稳。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数不清的点滴,整个人都是浮肿的。

“神经痛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他那么好强的人,被折磨得昏睡中都忍不住开始呻|吟。”商嘉懿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不过很快,他讥笑道:“后悔了?别做梦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哪。因为——”

“你、不、配。”

江逾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直呼这个男人的名字了。

先生,这就是您对我的惩罚吗?明明已经离开,却又留下无数痕迹。

江逾白低着头回到片场,陆凌洲因为双男主的戏份捆绑,已经回去休息了。

禾禾担心地凑上来拉拉他的衣角:“江江?你还好么?”

他忽然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满身都是颓唐,轻声说:“回去吧。”

叶玉山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片场的工作人员脸色各异,拉到一起几乎能拍一场戏。

所有的人都以为演技这样拉胯的江逾白在《凛冬》剧组待不久了。虽然他在发布会上信誓旦旦,但开机以来几乎都不在状态,全靠叶玉山和陆凌洲两个王者努力带着往前。

雨戏这样重的戏份,实在是很不好拍,以前或许还能靠后期剪辑弥补不足,但是这一场只能靠主演自己努力。陆影帝基本都是一条过,挑剔如叶玉山,都找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带了一个江逾白,已经严重拖慢了整个剧组的进度。

但是,在被陆影帝抓去谈话后,接下来的拍摄中,出人意料的,江逾白变了。

说不清他什么变了,但是明显能感到对待戏份的认真,就算他演技不足,但是看着他恳切的眼神,什么人都无法对他说出拒绝的话。不用替身,努力不足,但是大段大段的台词记得比谁都熟练。

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江逾白的演技虽然稚嫩青涩,仍有不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

叶玉山投向他的目光虽然依旧挑剔,但已然带上了一丝满意之色。陆凌洲和他的对手戏,不会再一场戏拍无数条都不过。

江逾白愈发地沉默寡言,叶导喊卡以后,他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神采,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提线木偶一般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始看接下来的戏。

能在圈里混的都是人精,看着他状态明显不对,没什么人去触他的霉头,但他这个样子活似死了老婆一样,一眼就知道为情所困。

不少营销号都写了一堆不知所云的通稿,总不过是“某资源咖疑情场失意片场状态不佳”,诸如此类。

陆凌洲倒是对他态度好了起来,有时看着他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

《凛冬》的拍摄任务飞快地往前推进,3月初就已经到了最后一场。在丰城外的海崖上,是全剧的点睛之笔。

江逾白自从知道拍摄地点后,状态一直都不太对,整个人一言不发,全然没有了戏中的灵动。

江逾白看着给他调试威压的工作人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柔声问道:“安全绳不会断吧?”

给他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一个激灵,赔笑道:“江|哥说笑了,我们已经调试过很多次了,安全是最重要的。您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这场戏一镜到底,需要江逾白独自从二十米高的海崖上坠入海中,虽然做好了安全防护有威亚,但禾禾看着二十米的陡峭海崖只觉得两腿发软。

她有心想叮嘱,但江逾白身边的剧组工作人员围得水泄不通,她只能抱着毛毯和保温杯站在外围看着江逾白叹气,同时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叶玉山语声轻松地在监视器后喊下了:“action。”

“《凛冬》第352场一镜一次。”随着一声响亮的打板声,凛冬正式进入收尾阶段。

一切都很顺利,魏明明最后悬崖勒马的挣扎尽数都表现在了脸上,叶玉山盯着监视器,几乎屏气敛声,但目光中无疑透出了满意之色。

江逾白几乎是超常完美发挥,镜头中的他骨相完美,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狠戾的孤绝,这让监视器后的叶玉山都忍不住拍案叫绝,直呼这是开了窍老天赏饭吃。

被逼上绝路的魏明明最后在正义和亲情中难以两全,他选择带着罪证跳海结束这一切。

监视器中显示出海上溅起的一朵白色的水花,叶玉山按捺不住激动大喊卡。来不及庆祝杀青,他就急忙吩咐:“小江呢,快把人弄上来,大冷天的别给人弄病了。诶,那个谁,杀青红包拿过来……”

不想道具组那边人头涌动,陡然像炸开了锅。江逾白的那个小助理冲上前去神色焦急得快要哭出来,在说着什么。海风很大,吹散了嘈杂。

叶玉山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急忙冲上前去。

不想还没走近,就见场务焦急冲过来,脸都白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冲他喊:“叶导!安…安全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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