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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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少阳怔了怔:“谷主何以走得这么急?不如留下来盘桓数日罢!”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在下的意思也不过是想早些把鬼愁从的事情安排停当了,你们的屠师兄也好早些回来,在下要办的事情也是急事,薜老大也是知道的,此时不方便多说,你还是晚上散席之后慢慢地问令婿罢!”

屠还原道:“师弟,我们平日方长,鬼愁谷的事情也过不了几年就能都安顿下来,你们也不必急于一时。”

许伯平道:“屠师叔既然说了,那么今晚这酒席,一方面是姐姐和姐夫订亲贺喜,也算是为屠师叔和谷主饯行罢!”

丁七郎笑道:“还是少宫主说得不错,就是这样了。”

丁高天却道:“以在下看,我们再是各敬一杯算了,要是照这呆鸟傻大个的喝法,只怕明天就走不了了。”

有眼无珠点点头:“不管怎样,反正我再喝两杯便要停杯了,我们这几个人上路,若全都成了醉鬼,那可实在不妙得很,东西倒不妨多吃些。”

俞文照叹了口气:“本来老子想要多喝两杯的,但被你们两个这么一说,吓得都不敢再喝了,”俞文照拿着筷子打着桌子,忽地漫声吟道:“酒入愁肠愁更愁,愁入大江水不流,流落江湖看明月,明月增愁再买酒!”

唐天灵击掌赞道:“原来谷主还是个饱学才子,竟能作得出这样好诗!”

俞文照苦笑,面上居然现出了沧桑的神色:“这诗倒确实是个才子作的,不但是个才子,而且他是个大才子,才高八斗零七尺,学富五车加半斤的大才子,我识得几个字?便有本事写出这样的句子来?”

唐天灵耸然动容:“大才子,莫非这竟是鬼愁谷大才子作的?”

俞文照大笑了起来:“不错,正是这个家伙。莫要看他平时胡说八道满嘴歪诗,他有时候露几句出来,着实吓人一跳。来,这一杯送是我跟各位辞行的,”丢开筷子拿起了酒杯,一口气喝了,仆人复又倒上:“这便算是主人家和唐老大给我饯行的,请!”

众人连喝了两杯,俞文照已有了几分酒意,站起身来,大声地道:“酒已醉,人离散,他日相见,再当尽欢,此时我去也,莫学儿女空留恋!”站起身来,也不再打招呼,转身摇摇晃晃地便向外走。

有眼无珠、丁七郎、丁高天、杨同文和夏劲站了起来,抱拳道:“告辞!”

众人连忙也站起来:“不送!”

屠还原道:“师弟,你们明早也不必来送我们,我们兄弟总有再见的时候。”

许冰儿突地道:“屠师叔,为何你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留下来侄女好好侍奉你不好么?我们都不舍得你老人家。”

屠还原笑了笑,过了一会才道:“他们是我,我也是他们,我们什么事都要一起去担当,等他们安定下来了之后,也就是我回来享清福的时候,等得我回来了,他们也一定平安欢喜,无忧无虑——我们的命,早在当年七大恶人相聚的时候便绑在了一起,一生俱生,灭则同死,这并不是兄弟义气,只是形势所迫。他们没有安顿下来,我就算是在这里,心头也不会好受的,我出去也还要看看蒙古人对铁树宫是怎么个看法,有老大在,他一定能设法不让元兵来对付你们的,这些事情也还要做。”

许少阳道:“师兄,小弟明白你的意思,也会约束本宫弟子尽量不与蒙古人冲突。只盼你早些回来,大家都很想念你。”

屠还原道:“你还是应付其他客人罢,我走了。”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走出了铁树宫的大堂里,俞文照的身子便不晃了,丁七郎看得发怔:“小祖宗,你没醉?”

俞文照得意地道:“那是自然,你以为老子只喝了那几杯酒便醉了?”

丁七郎苦笑:“可惜了,老子还没怎么吃得饱,你便叫我们出来了。”

俞文照叹了口气:“反正我们住的那里也有不少的东西吃,你回去慢慢地吃不行么?若再在那里坐下去,老子只怕不但想不醉不行,就是不想醉也都不行,老子在扬州醉过那一次之后,一提到酒便头痛,他妈妈的,那味道简直不是人受的!”

丁七郎眼珠子直转:“哦,原来你还不晓得么?那酒只要再喝得一次,你便会习惯了,那头是再也不会痛的,越到后来,你便越会觉得那酒实在是个好东西,到时候,没有酒你也要满天下去找了。”

丁高天呸了一口:“你这呆鸟,少胡说八道。明天我们要往点苍山去,杨师弟,你们的马也是留在湖边了么?”

杨同方道:“正是。铁树宫在湖边专门有一个客栈,这此时间都没做生意了,只是照顾前来比武招亲的人的马匹。”

丁七郎忽地问道:“老祖宗,高千里那小子怎的不见?”

有眼无珠淡淡地道:“你想要找他?”

丁七郎陪着笑道:“他妈的,那小子如今是过街老鼠,我找他做什么?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许家的那个小丫头居然肯听他老子的话,这倒也有些奇怪了。”

丁高天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姓薜的哪一样不比姓高的强?”

丁七郎道:“姓高的那小子人倒不坏,只是太倒楣了,摊上了那么混帐的老子,倒不晓得扬州的那个大将军把高老一的女婿送到鬼愁谷了么?”

这时,两个戴了青铜面具的人从后面跟了上来:“谷主,弟子牛头、马面奉宫主和鬼王之命,伺候各位明晨动身。”

俞文照道:“那好,明天早上我们四更起来收拾,五更便过湖罢!你们安排下去就是,明早上派个人带我们到湖边,取了马匹就可以上路了。”

马面点头道:“既是如此,弟子便去安排,谷主请早些安歇,到时弟子便来相请!”

俞文照笑道:“也罢,那你们就下去罢。”

丁高天看着两人退下去,道:“小祖宗,向大理方向走,山穷水恶,这大车是不能带去的了。”

俞文照道:“若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们就都骑马就是,只是老子想要给你们带些银子过去,不然多买些马来驮,你看怎样?”

夏劲插口道:“小祖爷,我听说在昆明城有富贵钱庄的分号,而且若是薜大哥说的是真的,点苍派应该不会没钱用,只要把那陆长远抓住就可以了,就算元人的中庆路没有富贵钱庄,我们也不必发愁。”

俞文照笑道:“不错,我脑子里有些乱,这些事情一时都没有想起,不管那姓陆的家伙私藏的钱有没有用完,点苍派就是手头吃紧一会也能撑得住,苍山洱海听说离得大理国很近是么?”

杨同文道:“好教谷主知道,点苍在太和境内,太和正是大理路的治下。”

俞文照呆了呆:“原来忽必烈把当日的大理国也分治为大理路了么?那更好,老子实在没法子,吃些亏在官府用票子换些银子出来也可以,那我们也不必多想,反正什么事情都有着落,就在大理买东西上山罢。”

屠还原这时也走了上来,道:“本来我们就在赶时间,能轻装上路那是最好,主要先把那姓陆的处置了,那老贼也是有眼无珠的大仇家,若非是他,他也不会全家被害,其他的事情都等你们报了仇再说。”

夏劲道:“老祖爷说得不错,我们最急的不是生计,而是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为爷爷报仇,就算是吃一世的苦,那也无所谓。”

一四七上山

三月二十七这天,俞文照已是到了大理,只见处处残垣断壁,民生极是凋敝,显然是元朝还没来得及治理,这里的人服饰大异于中原,看得俞文照大生感慨:“这么远的路,亏得那忽必烈怎的派人打到了这里来了!要换了老子,鬼他妈才有心思下这么大的力气!”

丁高天叹了口气:“这便是霸业,从古到今,那一个朝代的帝王不想一统天下?本来也不关我们的事情的,可毕竟我们也全都被扯了进来,实在是叫人想来想去怎么他妈的都想不通。”

杨同文道:“大师兄,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众人后面来,小弟还是先上山一探山里的情况怎样?我们到时候也好有所准备?”

夏劲道:“杨师叔,还是弟子前去打探的好,怎能劳动你?”

杨同文道:“你年轻,沉不住气,万一引起了陆师叔的疑心,那可不好办了,俞谷主,便麻烦你照看好大师兄他们了,在下去打探确实了,便来回报。”

俞文照点点头:“你也要小心些才是。”

杨同文答应一声,鞭马向前去了,俞文照等人则在大理城中找饭店吃打尖,又歇了半个时辰,这才上路,天南僻处,道路艰难,出了大理向西的路便越发难行了,而且此时天上又下起雨来,道路大多荒草丛生,非下功夫细辨不可,丁高天道:“劲儿,这路你们来时便是这样难行么?”

夏劲怔了怔:“爹爹原来不认得路么?孙儿跟杨师叔下山时,走的不是这条路,但也很难走,多亏得杨师叔带路,这些年我们到山下买办东西,都是杨师叔跑路的,当时在我眼中到处看来都是一样,我却并不曾留心记得路线。”

丁高天听得呆住了:“我只道你识得路的,这才放心让你师叔先走,我虽认得路,但也只能记个大体的位子,总也有十几年不曾经过,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俞文照叹了口气:“本来我们早就应该想得到他一个小孩家,极少出门,这鬼路便是老子,也万万地记他不住,当时却忘了问那姓杨的。”

有眼无珠道:“你们不认得路不要紧,我认得!莫要忘了当年鬼影子的东西丢了之后,我也曾到点苍山上查过,但一直没有想到姓陆的身上去,便始终没查出什么来,就一直没有跟点苍派的人见面。我们先到漾鼻江边,找船便能上点苍后山。”

丁高天听得如释重负:“好在老祖宗也是熟路,不然我们可要绕大湾子了,我虽记得些路,但当时也是极少下山,一离山时,却有不少的人一路说话,哪去留心记路?还是老祖宗上山暗探的路熟。”

俞文照又叹了口气:“有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傻子家里丢了东西,那个傻子就出门追小偷,结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时候,他还不担心,说道:‘我不识得路,那没什么关系。只要我捉住了小偷,他却是认得我家的路的,不然他怎么能在我家里偷到东西?’”

丁七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丁高天瞪着他:“呆鸟,有什么好笑的?”

丁七郎又笑了一会,见丁高天手里马鞭作势要挥了,才忍住笑,道:“没什么,老子想起了当年娶媳妇的时候,我那老婆可真是漂亮,想着想着,老子忍不住就要笑了,这也惹着你了?”

丁高天笑骂道:“你小子放屁,就你那德性,只怕也只有母夜叉有那胆子敢嫁给你,可惜了,那齐寡妇被高老一咬断了气管,当时老子怎么没有想起把她拿来跟你作一对呢?实在可惜了!”

丁七郎一听了齐寡妇三个字,脸色发白:“他妈的,什么人不好提,你老是提你相好的,老子又不跟你争风吃醋!”忽地看了看夏劲一眼,忍不住又笑道:“小子,你莫怪老子说话难听,你老子自己先提起那——的!”丁七郎生性天不怕地不怕,但这齐寡妇为人却最是恶心,他连担都不想提这女人,那字之后微顿了一顿便是的字。

丁七郎固然是提起齐寡妇头脸色发拍,丁高天何偿好受得了,干呕了几声,闭嘴再也不提了,跟着有眼无珠在乱草中转了一会,果然前路上虽也杂草极多,但总还有一条路的样子,自从离开昆明,到得天黑,雨也停了,便在左近山林里清出片地方吃些干粮,再歇了一夜,第二天起身,直到了中午,远远便听见了一片水声。

有眼无珠道:“前面便是漾鼻江了,过了江就是点苍后山。”

此时正当三四月时光,春雨绵绵,非但路上泥泞,江水也流得很急,俞文照叹了口气:“倒不晓得我们能不能找得到船过江去?”

有眼无珠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地方以前是有船的,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通衢大道,就算乱兵也不会到这里来,纵是没有渡船,我们找条渔船,总是应该有法子找得到。”

屠还原道:“那么我们把马寄养在岸边人家罢,说不定那姓杨的已经到了,要安排人来接我们的。”

俞文照笑道:“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盼老子是马到江边就有船,管他妈的,还是先到了江边再说罢。”

六个人到了江边,茫茫地一派江水,只有江中却有几只小船撒网打渔。

屠还原道:“果然这里的人像是在世外桃源一般,大理离得这里不过百里,但这里却是平和安静得很。”

众人又走了片时,到了江岸上,对面点苍山上却被重雾绕遮住了,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夏劲道:“小祖爷,我们下山里走的不是这里,杨师叔只怕在前山下等我们,一时绕不过来,但是这里的情形我记得的,离这里不远处有四五户远处逃难来的人家,都是在江心打鱼为生,我还是把这几匹马牵去寄在人家,再请他们用船送我们过去好不好?”

俞文照道:“很好,就是这样罢。”

丁高天道:“我跟劲儿一起去,他一人牵六匹马,总也不太顺手。”

丁七郎从马背上拿下包袱来,笑道:“独眼龙,劲儿不是说了那些人家是逃难来的么?你点苍派却是这里的地头蛇,还怕人家把你儿子骗去卖了么?”

丁高天啐道:“你这呆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子不跟你废话了,小祖宗,我们一会就回来。”

其余的人也把马背上的小包袱拿下来搭在肩头,丁高天父子各牵了三匹马,去找附近的居民了。

不一会,两人便回来了,丁高天道:“小祖宗,船有了,那家人这就去叫渔船,这里的人以为开出一两银子的价钱便能难倒我们,我丢了个二十两的元宝,把那糟老头子吓了一跳,本来他还担心江心浪急推三阻四的,见了银子,反倒怕起我们后悔了。”

不一会,顺着左岸摇上来了一只渔船,舱顶上盖着毡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看见了他们,却对身后帮着摇船的老头道:“爹,便是他们么?”

那老头子年老眼看不清,道:“再近些,我看不清。”

丁高天道:“老丈,正是我们,快请你们靠岸罢!”

老头子听了声音,连忙道:“不错,正是他们几位客人,客人莫急,马上便靠过来。”

俞文照笑道:“哪用得着等到你们靠岸,这船虽然不大,看来也能把我们全都渡过去,我们这便上船。”说话间,那船得到岸边不过两丈,俞文照身形一动,已是到了那边船上,老渔人和他儿子吓了一跳,接着其余五人也跟着跳了过来,老头子生怕跳过来时震得船晃了,叫道:“慢来,慢来,船小,莫要弄翻了——”话没说完,六个人都已是上了船,那船竟然连晃也没晃。

这渔人父子知道点苍山上有练功夫的武林中人,心知这些人有老有少,上点苍山只怕也是要打架拼命的,也不敢多说话。

六个人等船到对岸离得码头还有三四丈时,也不等渔船靠过去,使出轻身功夫掠上了码头,丁高天又丢出了一个大元宝到船上:“老丈,刚才那二十两是渡钱,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我们六匹马寄养在你们家的草料工钱,千万请你们要看好我们的马呀!十天之内,我们便会来取。”

老头和他儿子连忙应声相谢道:“客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喂好尊骑。”

靠了岸,非但夏劲认得路,便连丁高天也记起来了,于是便从山间找路。

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见一人拿着药锄在崖头创药,夏劲叫道:“爹,那是于清波于师叔,你可还记得他么?”却不等丁高天答话,便高叫了起来:“于师叔,我是劲儿,劲儿回来了!”

采药人听了,向下一看:“劲儿,你怎的不从前面上山?你杨师叔正在前山接你们呢?听说大师兄回来了,你爹真回来了么?”

丁高天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于师弟,劣兄在此!”

采药的人早便丢下了药锄药篓,十指抠着崖壁一路下来,走到了丁高天面前,怔了一会,才大声地叫道:“大师兄,你可回来了!”突地吃了一惊:“大师兄,你的眼睛?”

丁高天拉住那于清波,道:“于师弟,你也老了,杨师弟没把我们的事情跟你们过么?”

于清波摇头道:“杨师弟前天晚上半夜里上的山,天亮了才跟我们相见的,他一回来便去找陆师叔,但陆师叔前天都还在山上,杨师弟回来时却只见陆师叔房中留书,说是要到浪穹县去拜访一位欧阳前辈,我们却没有看到陆师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俞文照笑了笑:“这倒巧了。”

于清波道:“杨师弟找不到陆师叔,便安排了人去山下接你们,昨天没接到,今天一大早又下去了,你们却从后山涉水过来了。”

丁高天笑道:“劲儿没下过山,不认得路,就是愚兄生平也少下本山,一离山却是二十年没回来,也记不起来路了,路上又下起了雨,难走得很。刚才我看那江水都涨了不少,实在这鬼雨下得不是时候。你——你怎的在这里挖起药来了?”

于清波脸色一黯,随即笑道:“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师兄,这回你回来,无论怎样,都不该再离山了,师父的大仇——大嫂去的时候,一时都在念着你。”

丁高天怔了怔,道:“你师嫂她——总是我对她不住,竟然这些年不但人没回来,便是连个信息也没有叫人带回来过,实在是师兄混帐得很,连劲儿也亏得你们几位抚养长大,那么,师弟带路,我们都回去罢!”

于清波道:“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小弟们一向只以为大师兄在外遇害,劲儿便是师父唯一的一线血脉,我们怎样都要照顾他的,这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不敢当师兄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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