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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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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押房里摆着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一个穿着牢服的女子,正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云清一眼便认出了她。
  “徐姑娘?”云清只知道她的姓氏,此时只能用这个称呼叫她。
  徐姑娘的身体仍然抖着,两颊红彤彤的透着血丝,整个人有些发懵,没注意到云清的呼唤。
  云清上了床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烫得厉害。
  “是发热了。”云清转头有些恼怒地质问林崇岩:“你明明和我说她在东厂很安全,怎么现在她穿着牢服,还发着高烧,你们这是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看待了?”
  “急什么?”林崇岩的脸上仍然淡漠,他声音抬高了些:“周档头!”
  一个身影立马跑了进来,单膝跪倒行礼:“督公有何吩咐?”
  林崇岩垂眼乜着他:“这姑娘是我吩咐需要好好保护的人证,现在她穿着囚服,发了烧也没人照料,你们怎么解释?”
  周档头立刻双膝跪地在地上重重叩首:“昨晚这姑娘送来的时候全身湿透了,咱们厂里没有女子的衣物,只能拿了囚服给她换上。这会子她身上发热,咱们已经请了郎中开了药,正在煎熬,马上就给她送上来!”
  林崇岩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云清:“起来吧。下次把事情办的利索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云清知道自己错怪了人,脸上一红。
  “冷...冷...”徐姑娘仍旧缩着发抖,但这时已经清醒了一些,看向蹲在床上的云清。
  云清脱下林崇岩昨晚送给她的大氅裹在姑娘身上。
  林崇岩的眉心起了阵微澜,对她把他的东西随意给予别人有些不悦。
  药已经煎好了,周档头端着碗送进屋里。药味浓烈,刚凑近徐姑娘的鼻子就被她推开了。
  “推什么推?熬了一个时辰的东西都要被你洒了!”有提督在场,周档头不好太疾言厉色,只能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徐姑娘被他呵得一激灵,只能又乖乖接过去喝了。
  药太苦口,碗口露出的眉头紧紧皱着,样子十分痛苦。碗口放下,嘴里被迅速塞进了一颗果子。
  细嚼了嚼,有点酸甜。
  云清又塞了一颗,让她两腮高高凸起来:“吃了就不苦了。”
  徐姑娘点点头,眉心的褶皱散开来。
  “现在人没事了,你也可以走了。”林崇岩站在一边冷言冷语。
  他真的不大愿意看这种温情的画面。
  这让他想起自己长久以来的淡漠,对他人命运的淡漠,对世道不公的麻木。若不是那晚云清执意要救下这个姑娘,他也不会去做照看人的事情。
  云清没回他,不过她原本只是想着这姑娘终究是因为自己才被卷入进来,白白受了灾又差点香消玉殒,她心里一直有愧,她必须要过来看看。
  毕竟,林崇岩的话,她不能全信,从他说要拉沈盛下马的时候开始,她就没完全相信过。
  眼下被救的女子暂无性命之忧,她心中的歉疚稍稍有些缓解,想来林崇岩暂时信守了承诺,至少没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也确实可以放心回去了。
  云清袖口一紧,眼前徐姑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将云清的身子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云姑娘,他们说....他们说让我指认昨晚的那帮人杀人,是...是真的吗?”
  徐姑娘的声音颤抖着越说越小,最终细不可闻。
  云清听着她音细如蚊的询问,郑重地回道:“你放心,昨晚当着那些人的面不好直接让你指认,等我们弹药备足,会带着你去惩处他们。”
  “不不不...”徐姑娘的眼神赫然多出了一抹惧色,她不住地摇头,身体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千万不要!我昨晚没想明白才说了那些混账话,你们千万不要再去追究了!”
  她的双膝距在胸前,整张脸缩在双膝与胸口之间,惊惧慌乱的声音颤巍巍地从缝隙中传出:“我做不了这事!我做不了这事的!”
  云清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语气变得更加坚决:“你不用害怕,现在是东厂提督大人让你指认的,谁敢在提督大人面前威胁你!”
  徐姑娘的身体仍然蜷缩着,啜泣声源源不断地回荡在双膝间。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看着目光炯炯的云清。
  “就算这事捅出来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她抓住云清的胳膊哀求式地摇晃:“我知道这两年总有姑娘出去就再没回来,不光是去沈国舅和他那些个朋友家的,还有其他公子家的,其他大人家的...”
  眼前云清的面孔上充满了震惊,嘴唇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呢喃自语:“什...什么?还有别人...”
  徐姑娘眼眶里充盈的泪水不断地流淌到两颊,顺着脸颊的轮廓滴落床上,一滴又一滴,很快就让脚下那块褥子湿了大半。
  “我知道咱们的命不是命。就算报上去了,官府、宫里也不会在意的!我不想扯到沈国舅那儿,我不想扯到他!”说完,她又掩面而泣起来。
  “这事由不得你。”门口站定的林崇岩仍然没有触动地冷声说道,把她的哭泣止在那儿。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徐姑娘拽着云清的衣袖,颤巍巍地细声哀求:“你帮我去和大人求求情好吗?让他放了我回去...”
  云清犹豫了一下,注视了一会徐姑娘越来越慌乱的面孔,连着她耳鬓垂下的发丝都在颤动。她是真的害怕了。
  “不行。”云清还是拒绝了她。
  徐姑娘的目光瞬间黯淡。
  云清语气郑重:“我不能让你回去。你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早晚会想起来还留了个活口,等风声一过,就会杀你灭口。”
  徐姑娘刚刚黯淡下去的目光又闪现出惊恐:“那...那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现在必须留在这儿,等这件事结束,你就能平安离开。”云清用力按了按徐姑娘的肩头,用手腕的力道给她鼓气,凑上她的耳边,轻声安抚:“别哭了,就算你不信我能护你,也要相信提督大人能护你。”
  徐姑娘听到云清说的最后一句,虽然有了点底气,但转念想到林崇岩和沈盛的关系,心中更是怀疑自己被送到东厂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但她眼见着林崇岩还在门口冷眼旁观,也只能放低了呜咽声,只求自己还能表现得顺服一些,躲过东厂的迫害。
  云清退下床榻,走到林崇岩面前。
  “走吧。”
  她跨出门,站定到门外的空地上。
  夜色四合,东厂十分寂静,让云清只能听见自己的叹息声。
  林崇岩远远看见云清的背影有些发颤,头仰起来,又低垂下去,在林崇岩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哀叹。
  “来教坊司这么久了,还不能接受?”林崇岩站在她身后发问,他知道她是为了刚刚徐姑娘说的那番话,又在心里泛起波澜。
  “我知道教坊司的姑娘命都贱。”她的声音很颤:“只是没想到这么贱。”
  她的头又摇了摇,声音中多了悲愤:“更没想到,京城中的权贵,从来不把下位者的命当回事,沈盛做的事,在权贵之中,竟然只是稀松平常。”
  曾经她也算贵人,她的兄长,她的姊妹,也都是贵人,只是他们那么尊崇圣人教诲的仁爱道德,天真地认为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人再不济,也不会抛弃礼义廉耻,竟不知,和他们同等地位的人中,有那么多衣冠禽兽。
  “你错了。”身后林崇岩的声音近了些:“不只是京城,无论在哪个地方,只要有尊卑贵贱之分,就一定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践踏。”
  这些事情,林崇岩看得太多,经历得太多,到最后也有些习以为常了。只是当下云清的独自哀伤让他的心头有了点不忍,他上前走近想伸手安抚她,但近到她身后,手又凝滞在半空犹豫。
  这次云清没给他犹豫的空间,她猛地转身,却将一张平淡如水的脸面对向他。
  “谢谢大人今夜送我过来,您对我很有耐心。”她的声音没了颤抖,变得异常平稳。
  林崇岩退回了手掌,静静看她。
  “今天我一直在思考您昨晚说的话。”
  她居然主动拉过林崇岩的手,将手心放在他的掌中。
  她全神贯注地注视林崇岩,未曾注意到手心覆上的那只细长的手有一刻地犹疑,又自然地顺势聚拢轻握,将她的手合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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