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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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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界2160年12月, 下雪天。

谢枕书结束为期一年的训练,到青花鱼港,准备登上驶向城区的列车。

乘务员检查证件, 问:“你是港区作战部队的?”

谢枕书说:“嗯。”

“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 ”乘务员衣着邋遢,抬手敬了个敷衍的礼,“过吧。下一个!”

谢枕书收回证件,说:“谢谢。”

他穿过关卡, 撩起厚重的棉布帘,走向候车点。此刻是早上7点,青花鱼港的天还没有亮, 候车点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简陋的遮挡棚塌了一半, 鹅毛大雪从顶部散落, 在候车点附近铺就了一片白毯。

谢枕书身穿大衣, 手提简易随行包,因为面容清俊、个头出挑,所以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他神情漠然, 站定后目光冷冷,又让人不敢与之攀谈。

十几分钟后, 列车还没有到, 乘客们冻得抄手跺脚,站在一起抱怨起来。

“打仗打得断电断水……”

“没办法, 谁让北线联盟率先挑衅, 在边境密林里杀了‘狐眼’。”

“我看新闻里说, ‘狐眼’是咱们的头号狙击手, 怎么就死啦?”

“因为黑豹派出了7-001。”

“又是黑豹!”

“最近战事吃紧, 到处都在传, 黑豹的卧底已经潜入了咱们内部。诶呀,现在去哪都要盘查证件,严得很。”

“我看不妙啊……”

几个月前,南线联盟头号狙击手“狐眼”被击杀,消息引爆了南线联盟的新闻舆论,军方连夜成立情报备战组,召开紧急会议。他们认为,城区内部有人泄露了“狐眼”的行动轨迹,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黑豹派来的卧底。为此,他们把谢枕书从北线特装部队训练场调回城区,让他假借“港区作战部队退役伤员”的名义,暗中调查黑豹卧底。

“请带好行李,检查随身物品。”乘务员单手举着站牌,挤在人群中,“再说一遍,请带好行李……先生,你东西掉了。”

谢枕书侧过脸,看乘务员递来一份报纸。他接过,垂眸时又道了声:“谢谢。”

乘务员好似没听见,接着朝里走,继续应付差事般地喊:“请带好行李,排列整齐,不要拥挤……”

谢枕书打开报纸,是今日新闻,但部分内容已经被修改了,拼凑出的信息是——

【任务目标:黑豹领狗。】

【编号7-006,身高179cm,体重63kg,2160年通过黑豹测试进入特装部队。】

【此人精于伪装,曾骗取边境部队500万作战经费,又只身潜入联盟城区,骗取城区后援会200万援助金。“狐眼”死前,他再次出现在边境部队,成功通过测谎仪,倒卖边境部队枪支弹药共579箱,并把“狐眼”的行踪转交黑豹,导致联盟损失惨重。】

【但其姓名未知,特装审评详细未知。】

底下附了一张7-006测谎时的监控照片,照片应该是截取的,黑白色,清晰度不高,连7-006的轮廓都看不清,只能看出来他是个男的。

谢枕书呵出口热气,眉眼都笼在白色里。几分钟后,他把报纸折起来,装进大衣口袋。

这时,候车点的铃声响了。乘务员爬上栏杆,把站牌举高,喊道:“退到黄线后面排队,挨个上车,不要挤!”

远远的,列车鸣笛,穿越大雪纷飞的早晨,缓慢驶近。周遭的人头耸动,大家早都冻得手冷脚麻,哪还听得进乘务员的劝阻,纷纷向前挤去,那几个聊天的还在嚷嚷。

“这列车来一趟少一趟,明天指不定还有没有了。”

“仗难打嘛……”

“一切以作战部队为先,走吧走吧。”

列车进站,在候车点停下,发出“哧——”的喷气声,打开了车门。

谢枕书跟随人群上车,他的票由联盟情报组提供,因为是“伤员”,所以被安排在了前列车厢。前列车厢的设施配备相对齐全,是双人间,除了暖气,还提供餐饮。谢枕书进入房间,发现同行的乘客已经到了。

他站定,漠声说:“你好。”

对方没准备,被这声“你好”惊到了似的,慌忙起身,答:“你,你也好。”

他言语间,臂弯里的书本滑掉了。

对方赶忙俯身去捡,急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枕书垂眸,看到那书本里飘出几张鬼画符。对方摸索半天,也没有捡。谢枕书便弯下腰,把那几张画捡起来,递给对方。

可是对方没看见一般,仍然在地上摸索。

谢枕书说:“你的画。”

对方“啊”一声,指尖碰到画的边沿,感激道:“谢谢你。”

谢枕书没有立刻松开手指。

“哦……”对方脸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不知是什么缘故,眼眸泛着雾气,显得迷茫又迟钝,“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周前刚刚……”他神情略显沮丧,勉强动一动嘴角,像是为了安抚谢枕书才笑似的,“刚刚看不见。”

谢枕书说:“哦。”

他松开手指,站起身,看对方把画夹进书本里,边角都折起来了也不知道。

对方腼腆道:“你随便坐。”

谢枕书把简易随行包搁在脚边,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衬衫和马甲。作战部队退役伤兵要进城区受指挥官接见,打扮不能随便,但也不能花哨,这种款式普通、模样简单的西装三件套最好。他刚出训练场,一切都得听从情报组的安排。

对方也坐下,问:“你喝水吗?我给你倒。”

谢枕书说:“不了。”

对方便点头笑了笑,握起搁在桌子上的笔,在散开的白纸上涂涂画画。

谢枕书看窗外,雪飞如絮,把不远处的城镇都掩埋起来,瞧不到半分别的颜色。

他父母都是联盟委员,奈何走得早,家里无人照管他,就去了联盟育才基地。他在基地生活了几年后,考进了联盟军校,毕业被派往港区作战部,在青花鱼港待了一段时间,最后被调进北线特装部队,那里的训练场一年四季都在下雪。

对面写写画画的人忽然说:“你也去城区吗?”

谢枕书道:“嗯。”

对方说:“我也是呢,打算去城区看医生。”

谢枕书道:“嗯。”

对方说:“听你的口音,是北方人?”

谢枕书不语。

对方握着笔,又慌慌张张地道歉:“不,不好意思……”

“没事,”谢枕书转回头,目光越过界线,看到对方的画作,“你是画家?”

“随便涂涂……”对方语气失落,“以前想做个画家,现在也不行啦。”

谢枕书甚少跟外界接触,沉默片刻,问:“画什么的?”

对方把画推过来,道:“画动物的。”

谢枕书顺势看去,见那纸上都是些不成图样的线条。

对方很是害羞,问:“画得还行吗?”

谢枕书:“……”

他不擅长说谎,只好沉默。

对方却把这沉默当作夸赞,放下笔自个儿鼓起掌来,脸上欢欢喜喜,道:“你平时看画吗?我老师……我老师都说我画得还不错,等仗打完了,可以考虑考虑开画展。”

谢枕书在附和与回答中选择了回答,说:“不看。”

对方道:“不看也没事,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你聊聊。咱们从这儿到城区要三十多个小时,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平时喜欢什么动物?我画给你吧。”

谢枕书:“……”

他能两秒内转出匕首暴起杀人,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半晌后,他说了第一句假话:“我喜欢猫。”

“哦,猫啊,”对方略微挑眉,垂头在纸上涂圈圈,“我也喜欢猫。你喜欢白猫黑猫?”

谢枕书看惯了白色,说:“黑猫。”

对方“唔”一声,小拇指蹭到了颜料,在纸上糊出一团团的痕迹。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黑猫好,黑猫可爱,黑猫无敌!”

说罢在纸上乱涂一通,作画的笔触异常狂放不羁。

末了,他对着画轻吹了吹气,递给谢枕书,说:“送给你了。”

谢枕书接过画。

对方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眼睛纯良和善,雾蒙蒙地瞧着谢枕书。

谢枕书礼貌地说:“谢谢。”

对方说:“不要客气,我这幅画也不是原创,是临摹我老师的古董。你知道以前有位叫‘夏江’的画家吗?他很惨的,画技超群却穷困潦倒,最后饿死在了家里。我老师很珍惜他的画,平时都不给人看,为了临摹,我花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从前倒没什么,钱花掉了,我还能靠卖画为生,可是现在我眼睛看不见了,以前的雇主都不再找我了,我只好给人刷盘子赚点饭钱。谁知道眼睛不行了,盘子也不好刷了,几天前被人赶出来,流落街头,不得不想办法去治眼睛……”

谢枕书见对方泫然欲泣,不禁头皮发麻,道:“我给你钱。”

“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唉……”对方摊开脏兮兮的手掌,表情真诚且充满希望,“给我二十块就可以了!”

什么“夏江”,他全程都在瞎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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