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又见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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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妹子,你怎么睡着这里?快醒醒!”

肖文静蓦地睁眼,面前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长得还算漂亮,脸颊上却早早地带出了风霜之色,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廉价的棉衣前襟上沾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渍,整体看起来很狼狈,眼神中还带着在底层摸爬滚打讨生活的人们不曾自觉的戾气。

她是……黄月娥!

肖文静从记忆深处寻到这个名字,她都惊讶自己还记得她。这个女人曾经在她的煎饼炉子旁边卖玉米,刚开始相处得还不错,直到对方不知从哪点看出她的煎饼摊生意兴隆,未来有赚大钱的可能,为夺占先机,唆使自己的“男朋友”带人来砸摊。

那是肖文静数不清多少次被人打,后遗症并不严重,所以她对挨打的过程转头即忘,如今没有太清晰的记忆,也不是很记恨黄月娥,因为这个女人虽然可恨,但更可怜,她一眼能忘到头的未来反衬出肖文静现在走上的道路是如何的可贵。

不过,小流氓打砸抢事件算是肖文静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那件事以后,她和顾遴终于从寥寥几字对话的老主顾与摊主变成了不涉及利益的朋友,为把顾遴从派出所捞出来,她鼓起勇气在多年后主动联络了杨慎思……最重要的是,叶子襄怜悯她,给她提供了“兔八歌”风水咨询中心的新工作。

打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黄月娥,只隐约听张小仪说她过得不好,她的“男朋友”一天照三顿揍她,好吃懒做不给家用,就这样她还死心塌地地养着他,每天勤勤恳恳地在天桥下的老位置照顾烤玉米和摊煎饼两个摊位。

肖文静疑惑地想,为什么这个早已退出她生命的女人又出现了?

黄月娥并不知道肖文静一瞬间复杂的心理活动,她把肖文静叫醒,自己连忙回去招呼买玉米的顾客,一张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却是真心地咧嘴大笑,露出两排虽然整齐却发黄的牙齿。

肖文静坐起身,她发觉自己躺在水泥地面上,旁边是熟悉的煎饼炉,烟熏火燎的气息有点呛人,但暖意融融,黑乎乎的炉身也挡住了前方袭来的寒风。

我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对了,我是肖文静,我是个风水师,我的老师是叶子襄,我应该去上班,去学习,而不是在街头上像个流浪汉一样躺倒睡觉。

肖文静慢慢站直了,脑子里新的记忆也彻底掩盖住旧记忆,她看着黄月娥在隔壁摊子卖完玉米又跑来这边摊子卖煎饼的,浑身上下充满活力和对新生活的向往,感觉有点怪异。记忆中的黄月娥似乎和现在的她不太一样,她看起来更快乐,更……善良?

她的脸上、身上也看不到那个男人留下的青紫痕迹。

她终于摆脱他了吗?肖文静莫名地有些欣慰,最后回头瞥一眼黄月娥,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姿势神态完全像是对一位陌生的潜在客户,而不是单方面陷害过的仇家。

肖文静恍然地想,她已经完全忘掉了自己。

这样也好。

…………

……

肖文静走路回到“兔八歌”,路途并不近,她需要一些冷风来吹醒头脑,今天总觉得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走到楼下她想起来,这是她第一天上班,可是道路如此熟悉,转弯打拐不假思索,倒像是每天来回过数十上百次。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推开门,第一间办公室里没人,相邻的隔间里也冷冷清清,过一会儿,传出“嗒”一声脆响。

老师又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了,肖文静想着,自自然然地脱掉羽绒服外套,随手从门后取了一件围裙穿上,也不奇怪为什么第一天上班就知道那里挂着围裙。

她又顺利地找到了扫帚和拖把,开始按部就班地打扫卫生。

刚打扫完第一间办公室,大门处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肖文静回头一望,门口站着一位矮个子团团脸的中年人,羞涩地问:“请问,这里是‘兔八歌’装饰设计工程有限公司吗?”

第一天上班就有生意上门了!肖文静大喜,连忙推开隔间的房门,探头进去叫道:“老师,有客人来了!”

叶子襄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只穿了一身白衬衣和黑色长裤,坐得端端正正,榧木棋盘放在膝盖前方,左右手边是盛着白色和黑子云子的棋篓,他闻言抬头,竖起食指在唇间做出“嘘”的手势。

肖文静与叶子襄四目相对,看到他略微苍白的脸色,浑身上下文弱的书生气,冷静的学霸式表情,忽然生出一种深刻的怀念,好像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正常”的叶子襄了。

奇怪,她明明每天都见到他,他们就住在同一屋檐下!

肖文静摇摇头,抛开自己今天总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怪异念头,转身先去招呼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

客人的名字叫魏喜,是一位北京郊区拆迁出来的暴发户,为了一双儿女能够读上好的公立中学,最近刚搬迁至名下一户老学区房。自从搬家以后,魏喜就对家里的装修怎么看都不顺眼,反正有钱嘛,于是每三个月重新装修一次。至今他已经试过北京城内大大小小共九家装修公司,今天路过楼下看到“兔八歌”的广告牌,一时兴起,又找上门。

“兔八歌”虽然主营风水咨询服务,但装饰装修也写在了营业执照了,当然不会把客人再推出去。肖文静热情招待,但魏喜随手就甩出厚厚一叠其他装修公司绘制的图纸,各种效果图以及现在的照片,看得她汗如雨下。

魏喜本来就觉得小公司不靠谱,看肖文静被吓到的怂样子,起身就想离开。

“客人你先等等!”肖文静连忙抓住他,急中生智,想起昨晚刚学的风水知识,正好有个格局与图纸上画的房屋很像,大声问:“你是不是在家呆不住总想往外跑,你家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妻子和儿女都没问题?你最近是不是小病不断,妻子和儿女却很健康?”

魏喜被她问住了,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肖文静故作神秘地微笑,不答。

每隔三个月就装修,当然在家呆不住;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处于亚健康状态,肯定会小病不断;至于妻子儿女健康倒也不见得,但大病肯定是没有的,不然他也没心情折腾装修,而且人总是对自己的小病念念不忘对别人的小病漠不关心,在魏喜心里,他的妻子儿女只要没生大病就等于“很健康”。

这些简单的分析都是肖文静在网上回答各种千奇百怪的咨询时总结出来的,她现在小试牛刀地用出来,果然一下就唬住了魏喜。

魏喜最终答应把最新一次装修的合同签给“兔八歌”,临别还大方地预付了首款,又留下一把钥匙。

肖文静送走了他,转身就去隔壁,不管叶子襄这回再怎么“嘘”,她也硬是逼他放弃下到一半的棋局,带她一起去魏喜家实地考察。

叶子襄被她缠得无奈,只得抛下棋子,起身去换衣服。

肖文静站在身后看他的背影,心想,她是什么时候一点也不怕叶子襄的冷淡外壳,和他混得这么熟了呢?

…………

……

两人来到魏喜居住的小区,等电梯的时候肖文静脑中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叶子襄牵她的手怎么办?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一跳,偷眼看旁边的叶子襄,后者脊背挺直地注视前方,表情正经得不得了,她这才悄悄松了口。

电梯门开了,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遴!”肖文静惊讶地脱口而出。

肖文静的叫声让顾遴身子一抖,却没有答应她,也不敢看她,扭头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跑步的姿势一瘸一拐,腿上还包着绷带。

可就这样他的速度也比普通人快,肖文静眼看他消失在楼门外,想追也来不及,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担忧,默默记下,打算回头再问他是怎么回事。

肖文静和叶子襄上楼,正想用钥匙开门,房门却先一步打开了,魏喜居然在家。

两人在他的带领下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他家里房间很多,而且别出心裁地把每个房间都打通,同一空间且在同一面墙,让人可以从这一门进,又可以从另一门出,绕一圈就能回到原来的位置。

肖文静口袋里的“阴刻风水”印章这时发生感应,她伸手进去握住印章,眼前立刻发生变化,亲眼看到生气和死气在几道门之间来回循环。

而另一边,叶子襄也堪测出了答案。

两人告诉魏喜,他家的问题确实出在装修上,现在这种装修在风水里称做“回风煞”,如果是办公室装修成这样,会有员工流动过于频繁的效应发生;如果是家庭住房,则不利家中成年男丁,其余居住者也会有在家呆不住的效应发生。

魏喜大惊,急急地问:“那怎么办!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血光之灾什么的?”

“哪有那么多血光之灾。”肖文静被他逗笑了,解释道:“不用担心,‘回风煞’化解的办法很简单,封掉其中一扇门就行了,你如果不信的话,今天晚上也可以用胶带先封了门试试。”

魏喜半信半疑地送走了两人,肖文静回公司加班,在叶子襄的帮助下用电脑制作了一张装修图,封掉门,加入一些符合整体风格的细节,又做成效果图。

第二天,她独自去找魏喜,在小区里又遇到了顾遴,这次顾遴没有发现她,肖文静也没有叫住他,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行了一会儿注目礼。

“大师您来了!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魏喜看到肖文静倍显热情,一口一个大师,几乎让肖文静受宠若惊。

魏喜说封门大有效果,他昨晚上果然睡得很好,妻子儿女也不往外跑了,一家人难得在家温馨地团圆了一夜。

肖文静想,没人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去浪的,也有可能是他们累了。

当然,她不会蠢到把这些内心吐槽说出来,而是装着附和魏喜,乘机把装修图给他看。

“不用看了,”魏喜只扫了一眼便大方地把图纸推回去,“大师您是有真本领的高人,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信您!”

肖文静被他夸的略有些羞赧,为了掩饰,随便找了个话题:“住这里的邻居你都认识吗?”

“当然,”魏喜得意地一拍胸膛,“我没结婚那会儿就住在这里,不算中间搬出去的几年,在这儿住了小十年了,楼上楼下有谁不认识?”

肖文静试探地问:“那你的邻居里有一个叫顾遴的男孩子吗?”

“顾遴?”魏喜还真认识,“他原来住在我家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是个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的倒霉孩子,哎呀,我真是没见过那么倒霉的,无父无母的孤儿,每天三灾九难,平地走路都能摔成粉碎性骨折,而且不是一回,是连续三回!大师您说,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啥的?”

肖文静失笑,随即收敛笑容,变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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