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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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闹街上,闲闲路过的人们偶尔会偷笑悄语的往某处投去视线,眼带新奇。

何有这会儿终是察觉腰间的力道大的可怕,耳边还听到微微带着哭腔的嗓音不停的愤怒质问;“老爷,你是去哪里了?!我和十二寻你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可把我吓坏了!老爷,下次你不准再是这般乱走了,更不能放开我的手,再走丢了我真的会急死,你知道不知道?!”

天知道她急的都快要放火杀人了,因为知晓何有与青桃两人都不清楚回去的道路,她便在这四周来往寻找多次,逮住谁便是一通咄咄逼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衣冠华美,穿了暗红纱衣的男子带着个一身碧翠的小丫头经过,男的面貌阴柔俊俏,气度华贵,女的年幼娇小,十分可爱。

这街上有许多男女皆是被她拦路要抢劫杀人的架势吓得不轻,便是看到了一时间都没能想起来有见过这号人物,纷纷摇头说没见过后就慌忙逃窜溜走,唯恐她会暴起伤人。

反倒是一边同样心急的十二看不下去了,反过来连连安慰她主子身边有暗卫相随,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且主子聪慧,总会找到法子回来,她这才勉强安下了心。

打着撞运气的心态重新回到了这条街上再走一遭,试试会不会能遇到自家老爷。

那家草莲灯的铺子何有是见过的,如果他到过这里看见了,或许会停留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又重新走了一趟,幸亏这次上天垂怜,她才一来便分明望见自家千岁领着青桃站在了卖草莲灯的斜对面处,他身材高挑,欣长如玉树,暗红纱衣在一盏盏的茜红纱灯下的照耀下光华万千,繁复华丽的暗纹银光流转,背着手款款站着,一动一摆之间皆是气度绰约,鹤立鸡群,过往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会投去若隐若现的惊鸿一瞥。

“我…….你总要给我,给我说话的机会,青山。”腰间是隐隐作疼,耳边的嘶叫不绝,何有吃痛的往后仰了脖子,艰难的吸了一口气,“而且你快松些手,周围有人在看呢……”关键是我快被你勒死了!

堂堂大街之上有两名衣冠楚楚,风姿绝佳的男子紧紧相拥,姿态亲昵,人们都喜欢看好看漂亮的人物,人心又装满了好奇,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经过便都会多看那么几眼,眼中装着似有似无的新奇与惊叹。

听罢,应青山这才终于舍得放开了拥着何有的手,微红的眼眶弱弱的望着他,眼白都泛着担心与紧张溺满的红光,秀气的鼻尖轻轻抽动,何有看的心房一动,像是有人松松软软的握着心脏,开始缓慢的收紧,他伸手轻柔的擦去应青山眼角将滴未落的珍珠,用像是哄劝幼崽似得的语气劝道;“好了,别难过,你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再说我能出什么事呢?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不会有事,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找不到我你就该是回府里等我才对。”

暗卫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喊出来的人物,但如果他无计可施,那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我不管,反正老爷以后绝对不能再丢开我的手。”应青山扁了嘴角,不依他的劝告,“找不到你,我就要一直找,看不到你安全回来,我就不会安心。”

何有莞尔一笑,正要再开口笑她,又听应青山软声软气的哀求他;“老爷,你说过不会与我分开,答应要跟我共度余生的。所以绝对不能再有你走丢的一日,更要护好自己平安回来。”她盯着何有逐渐蹙起的眉头,神色无比的坚定与认真,声声恳切道,“老爷,你就依我这一次好不好?”

“……..”何有的视线越过她圆润的耳际,看向了她身后的十二双手撑腰不停的喘着粗气,是不停歇的四处寻找后累的狠了,而十二是清楚明白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有暗卫死士守护,便是担心也不至于这么心慌意乱的寻他,于是他垂下眼帘,不受控制的扬起嘴角,低低的笑声回道,“好,我依你。”

我什么都依你。

什么都依从的后果,就是刚回到府中一进了主屋,应青山就撒欢了蹄子。

若是往日,何有必然会恼怒呵斥她这不管何地何时的胡作非为,今晚却是一夜无话的任她作天作地,没有只字半语的责怪羞恼。

待应青山尝尽一月苦求的心愿,抱着他满足惬意的沉沉睡去后,何有再三确定她不会醒来,这才轻手轻脚的拉开了身上覆盖的犹如八爪鱼的手脚,腰酸背疼的踩着一地被撕碎扯断的衣裳配饰走到衣柜边随意寻了一套新的亵衣穿上,接着手脚迟钝的在凌乱碎衣中摸索许久才摸到一把云山秀水的勾金方扇。

这把勾金方扇是皇上所赐御物,扇杆打造精美,丝面用材金贵,扇面所绣的画样皆是他一笔一画亲手描样,他很是宝贝,回来的路上一直妥帖的放在了袖中谨慎护着。那般人潮海涌的环境下都未有半分损伤,一回来却被急迫的应青山连衣带扇的一把扯碎给扔在了地上,当时他连阻拦一下都来不及。

一点烛火在桌案上晦涩闪动,入了暗处后何有看不大清楚周围,只能在灰暗不明的视线中伸手在扇面上认真的摩擦片响。

指尖滑过之处一片光滑,直至确认扇子没有一丝坏处后,何有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小步小步的摸黑走到了房间东南角处的春塌边的厢柜,抽出最底层的内柜把扇子小心的放了进去,再缓慢摸着周边的家具摆饰出了内屋,去了一墙拱门垂珠相隔的外房。

出了外房再过一座雕花屏风,到了偏门,房门虚掩的缝隙里透出屋内明亮的光线,何有推门而入,眼前豁然一亮,三三两两的明亮烛台把整间屋子照的生辉透光,一桶滚冒着热气的浴桶摆在了正中央,白雾袅袅,旁边站着的是之前负责送许仙儿两人回府的十一,正垂眼弯腰的等候着他,手腕上还挂了一条丝绢浴巾。

何有爱洁,一日不大动都要早晚沐浴净身一次,何况每次事后都是满身汗渍,令人难忍。

见聪慧的属下把一切东西都预备齐全了,何有大为满意,若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他差点要把十一错看成了林二。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林二才会做的这般贴心仔细,他都无需多说一字半语,林二就早早顺心懂事的做好了一切。

脱下里衣,只腰间围了件浴袍的何有赤脚踩上走凳,扶了十一细心伸来的手缓慢的入了浴桶,一边沉浸在温热的水中舒展疼痛酸软的腰背,一边懒懒的启唇询问;“十二呢?”

十一低垂了眼尽量不看他,便拿了浴巾小心的给他擦洗肩侧;“主子与夫人在一起时向来不喜有人在侧,属下就给十二说今夜我独自守门,打发他去睡了。”

“…..也好,省的他瞧见了又要大呼小叫了。”何有虚软的叹了一口气,在十一无意擦到了后颈一块时,他忽然低低嘶叫了一声,声调尖哑,吓得根本没使力的十一身子一抖,正要惶恐的跪下请罪,便听何有压着嗓子说了一句。“我后背有些疼,你轻点擦。”

疼?怎么会疼?十一懵了一下,随后目光下移看向了何有的背部,由于何有是直接散发入浴,一把上好光滑如缎匹的墨发便全湿哒哒的贴在了后背上,水面托起无数漂浮的黑丝水线,犹似在雨夜中盈盈盛开的罂粟花,遮挡了肩膀以下大半的视线,所以他倒是没怎么太过注意。

这会儿仔细一看,十一便能明显看出把把湿发中的空隙露出的是一片鲜红!

十一吃了一惊,忙伸手把何有背部的湿发小心翼翼的拨到了一边,映入眼帘的本该是白洁如霜雪的背部,此时却覆盖了大片大片的殷红血丝,有些地方竟还破了皮,衬着附近的嫩白肌肤显得相当可怖!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是谁弄的,十一颇是心情复杂的看向了沉默不语的何有,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把他家高高在上,金贵无比的主子弄得遍体鳞伤,还睡得异常安稳,惬意无比!

换了常人,便是伤了他家主子一个手指头,那都得是砍下整只臂膀谢罪的!

自是清楚自己后背上的伤痕不会太好看,亦是知晓自己的心腹这会儿该是何等的心绪微妙,何有却久久无话可说,到了最后只勉强说得出一句为某人辩解的话;“她只是太激动了,并不是故意的…..”

当时应青山把他按在了桌面,动作张狂蛮横些,欢乐之中这点小意外无可厚非,待到他察觉后背一阵阵火辣辣的犯疼时,正是水深火热的情况,他不好多加横阻,出口坏了气氛,只能强忍下来待完事方能脱身出来。

“去拿玉露霜膏给我擦上吧。”何有揉了揉作疼的太阳穴,“别叫她后面看出来,又要后悔自责了。”

这个时候是该担心夫人自责不自责的事吗?何况他半点没看出来那胆大妄为的夫人会有后悔的一日!十一无语的瞪了自家主子片刻,遂是满腹不情不愿的扭身去拿房中一直放有的上好圣药给他小心翼翼的抹上,一边给他轻柔的抹药,一边极为不快的同他抱怨;“主子,你们两口子的事属下没立场说什么,但你也好歹多同夫人说一说,别每次都把你的衣裳撕的烂碎,她又不是要上场打架,至于每次都跟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撕衣扯发的对你吗?!”

主子入门前穿了一件崭新的里衣外披,他便立刻猜到白日主子穿的那套衣裳估计又报废了。

何有低头枕着胳膊,舒坦十足的受着十一给他抹药,听到他满是不平的抱怨却不过是云淡风轻的闭了闭眼,懒懒道;“区区一两件衣服而已,她高兴撕就撕了吧,大不了多做几套便是。”

埋头抹药的十一抬头,幽幽注视他,忍了又忍;“主子,有点过了吧?”

“过了吗?”何有没回头,轻笑一声。

“过了。”

“哦,那就过了吧。”

敢情他说的都是废话了!十一险些一口老血喷到了自家主子身上,喷他个鲜血淋头,正好让他清醒清醒自己说了些什么荒唐话,对某人是不是纵容过了火!

此次出行凉州一趟,路途遥远,为了行走轻便都没有带上太多东西,偏偏何有爱洁,每套衣物穿不了两回便要重新补纹换洗,再穿两次便是扔却不要了,原本这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官宦之家都是这般的讲究仔细。

随着后面到了凉州就不一样了,因为有了单独且安全隐秘的住宅,何有与应青山便无需避讳太多人,两人可日日随意的说笑打趣,而每当应青山欢喜过头就会乱来,这其实也没什么,对待自己的心上人行为怎样放荡都是应该,但后来不知怎的她竟糊里糊涂的染上了喜欢撕碎何有衣服的怪毛病!

何有的衣食住行皆是顶好的,每套衣裳是请皇家的御用裁缝来量体裁衣,再请京都里最好的数十位绣娘足足一个礼拜加工制成,银丝金线,蜀绣羽袍,丝匹用料样样万中挑一,一套成衣下来的价值足顶的上普通百姓家几辈子衣食不愁!

这样价值昂贵的衣裳一套都极为奢侈不易,此行何有带来的衣物不多,中途又丢了一些,后面隔三差五的还被应青山撕碎了一套,这剩下的就没几件了!

这把负责操持何有的一揽子衣食的十一愁坏了,为了避免过后自家主子之后没衣服可以更换穿洗,他就直截了当的的向何有开口求情,想着主子去同那莽夫一般的夫人嘱告一字半语,让她手下留情些也好啊!

哪想何有根本就不把他的痛事放在了心上,还理直气壮的说他宠的过了就过了,有什么关系呢!

你一身无事轻的主子爷,当然没有关系,我一个为小操持家务,为大办理职责的奴才,我就很有关系了呀!

十一简直欲哭无泪,但对上自家主子浑不在意的态度,他只得呜呼哀哉的认命了,心道得了吧,主子这里是没法善事了,趁着他家主子的衣物尚且剩了几套,明儿他赶紧亲自在凉州城走走转转,挑出几个算看的过去的绣娘来提前给他家主子定制成衣吧!免得后面急事乱事一箩筐的撞上来,他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捯饬这些琐事!

时至今日,他终是发觉到了林二这个总被主子称为贴心回肠的内侍,前面几年的日子过得是多么苦逼又麻烦了!

现今感同身受后,十一对林二的好感与同情直线飞升,好的他巴不得现在就快马加鞭去把这人掳过来,把这一摊子烂事丢给他,然后他就可以重新安安稳稳的做回自己一个下属的职位,再不去操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给何有抹好了药,再伺候着他穿衣裹衫,收拾清爽后,十一便唤了门外待命的两名侍卫进来收拾后事,他则是跟着何有到主厅,处理一个他晚些回来时无意撞见的要事。

十一腿脚利索,办事干脆快速,去了城东一趟反倒比何有一行人早回来了些时候,一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便早早站在了屋门边候着了。

在见到十一矗立在侧迎他们入门时,何有一眼瞥见十一面色有些古怪便觉不对了,然而那时应青山姿态坚决又急切,他顾不上多问半个字就被她一把抱起后腰入了屋子。

在应青山劈头盖脸的一顿猛亲下,何有从胡乱甩上的房门缝隙中偷空瞥向门外,正见十一无措的站在了门口,表情欲言又止,眉头紧蹙。

那时便瞧出十一明显是有私事要同他说,只是碍于应青山在场,又见两人行为暧昧才无法出口。

自己这个下属贯来聪慧机灵,做事懂分寸知礼数,很少会让他操心什么,但回来后见他行为古怪,神色支吾,何有便知肯定是有事让他为难了。

他向来拿捏的好凡事轻重缓急,见状纵使自己当时无法当面质问,过后无论如何也要同十一见一面,听他说说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这个意外,何有本是打算直接一觉昏睡到天明的,今晚应青山把他折腾的够呛,一场费尽心力的情事过后,他连下床走路的精力都要积蓄许久。

恰恰也就够他勉强撑住走到了十一等候他的偏屋。

他真是不年轻了,承受不住应青山这个正值芳华风流,像是只有无限精力与活气可劲翻腾玩耍的幼崽子的纠缠索欢。

幸亏之后十一贴心的准备了热水沐浴与药物,他暂且得了一段修身养息的时间以此恢复了大半精气神,才能整装焕发的去了正堂,好好地见一见今晚这凑巧来扰他一夜劳苦,还不得好睡的“意外”。

如果那人没个声势凿凿让他不能杀的理由,那他就会真成了意外。

前脚刚跨进了正堂,一眼便瞧见了有个人双手被束,微微垂头跪在了灯火如昼的厅堂中央,安静无声,一身贴身简便的黑衣黑裤,濯濯黑衣的包裹下鼓出精道结实的肌肉,暖暖烛光下勾勒出脊背修长的线条,随后直线延伸流下,如峻雅的山丘起伏般隐入了幽深的幽谷,远远眺望一面,便让人不禁感叹是山川秀美灵动之姿。

有两个侍卫立身守在了那人的身侧,时刻防备他会逃走。

哪怕他从被擒住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个半残废,根本没有逃走的能力。

他的脚腕被十一活生生的扭折了,若是不快速医治正骨,或许下半辈子都是个站不起来的残废。

虽是如此,低头跪在的地上的黑衣青年却很是平静,垂下的面容大半掩藏在了细碎落下的凌乱黑发里,似是沉思,又似是发呆。

身后突兀响起一声阴柔不屑的轻笑,嗓调轻缓低沉,虽是笑声,却无一丝暖意,犹似地狱深处的恶鬼阎王面对受苦悲戚的小鬼们时,极尽的嘲弄与看惯生死的不在意。

他早就听到门外投来的一行细碎又缓慢的脚步声,一直到那轻缓的脚步声进了屋子,走到他的面前立立站住,黑衣青年也仍是低垂着头,不惊不慌的模样倒像是早就看破了生死的到来。

那声轻笑的主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低着头,落入眼中的是一双金色云纹勾边,鹿尾描样的墨玉云靴。

对于这种靴子他不是太熟悉,毕竟这种布料极为珍贵难得,只能是皇亲贵族的人,或者是皇上隆恩赏赐给的御物,他人才能用的。

他家的主人身份不低,却还没达到皇亲国戚那般尊贵的地步。

黑衣青年始终波澜不惊的内心在这一刻掀起了轻微的波浪,他从来是奉命杀人,不问多余一点,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此行杀得是谁。

当然,他区区一名常年待在阴暗角落的暗士,身低命贱,本就没有资格去询问主子做事的缘由,他只需听话做事。

而他一向安守本分,恪守尽职,主子说杀谁,他就杀谁。

早前为了暗袭此次的杀人对象,他在府外的暗巷中盯了足足几日,却始终是找不到突入的口子。

这宅邸的防御实在太好,无论白日黑夜都有许多暗卫侍卫加紧守护着这户座算不上太大户的人家,堪称一座滴水不漏的坚固堡垒。

到了今日,好不容易守到这家的两位主人出了门去听戏跟随去了大半的暗卫后,这水火不侵的府邸就缺了个小口子,他才有了突入缝隙的机会。

几近艰辛的入了府邸,藏在了暗处伺机等待他们回来给以出其不意的一击致命,哪怕这一击等待他的肯定是万刀乱砍,他也绝无犹豫之心,当暗士便早该是想到这一日了。

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先回来的并不是他苦苦等候的人,竟是那人身边的心腹侍卫,名唤十一!

一进了门没多久,这名叫十一的侍卫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喊了身边的两名侍卫一起涌上把他抓了现行,打断了脚踝,绑了双手,再让两名侍卫守着,让他插翅也难逃,等待他家的主子回来处理。

屋中处处透露着奢华讲究的摆饰文玩,数名武功高强的侍卫,以及暗中尚且不知多少的暗卫,他很是不解,他家主人向来宽厚内敛,从不敢主动惹事,为何这次却要他杀一个明显惹不起的贵人呢?

黑衣青年心中暗自思索,头顶上传来了那阴冷的笑意越来越浓厚,带着玩味;“我本以为这大半夜来的,一定又是些活腻味的下贱东西找死不寻地,没想到会是个尚未长开的小家伙来闯我这鬼门关。”

一只保养华美,白皙如豆腐的细长手骨探过来,轻轻的抬起黑衣青年的下巴。

他保证这只明显养尊处优的手绝对经不起他随意一握,或许多重一分都会把它生生的掐碎了,可他却只能柔顺顺着那手的力道抬起头,然后撞入了一双细长,眼尾上挑的吊梢眼中。

深茶色的眼瞳中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脸,表情原本苍白又平静,却在这双眼睛的定定目光注视下很快只剩下苍白与沉闷,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寒颤抽动,是胆怯了。

他很少怕什么人,尤其是这种温弱吞吞,身娇肉嫩的贵家老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十足的文弱无力,他轻轻松松的一掌过去便能轻易的掐断了那截修长白皙的脖子!

但此刻面前的人轻柔而不容置疑的抬起了他的下巴,与面前人的两眼对视后,他竟是怕了。

那双好看的吊梢眼中深深的阴鸷与冰冷,垂眼轻视你时,眼中的打量与冷意如同盘身的蟒蛇凝视即将入口的猎物,竖直的眼瞳里透心的寒冰入骨。

是虐杀了无数人命的无情无心的刽子手在打量这次的该是个死人,还是该让他苟且残活。

定定看了手中的一张苍白面色,却不减分毫俊俏的脸庞片刻后,何有忽然半弯了腰身,像看见了个好玩的玩物一般,眼角愉悦的弯起,接着手腕抬高,迫使手中的脖颈向上挺起直立些。

他居高临下的盯住面前的人,目如冰霜,眼带审视,手上的人面便略紧张的闭紧了唇线,是打定了注意宁死不肯出卖主子的忠心耿耿模样。

这种愚忠,认死理的奴才或者刺客,从前到现在他见得太多,能让这种人到最后‘心甘情愿’吐露所有内情的法子,他必然是多不胜数,了然于胸。

可看到这张长得不错的脸后,他改注意了。

“小家伙,本来我对长得不错的人一向要多些耐心,但你今日运道不太好,恰巧撞上今夜的我很累了,没有太多好耐心与你消磨,所以问题我都只说一遍,你最好也别挑战我所剩不多的耐心,能答多块就答多块,知道吗?”不等男子出声回答,何有看着他,冷声问道,“你叫什么?”

刽子手暂时给了他活命的机会。

黑衣青年眼睛闪烁了一下,按道理来说这第一个问题应该问自己的幕后指使是谁,不过他顾不上多想,哑声些许后诚实地答道;“秋水。”

“秋水?是个好名字,与你的眼睛很配。”何有垂眼低笑,拇指抬起慢慢擦过他一双浅水剪秋的双眼,薄薄的眼皮上清晰感觉到凉凉的指骨滑过他脆弱温热的眼球。

相信一旦这根长骨稍些用力,就能活生生的把这双美丽的眼睛挖了出来。

秋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却是不敢躲,幸好的是这人只摸了一摸,随即听到他的低压声调;“那么小秋水,我问你,我是谁呢?”

话语一出,别说秋水愣住了,就是一侧的十一都呆了一下,目露惊愕,这算是个什么问题?除了那些傻不拉几的被雇凶杀人的下位杀手,没有资格去询问雇主是谁,要杀的是谁外,谁还能不知道自己杀得是谁呢?

而这此来的刺客功夫极佳,面貌坚立,一看就知道是培养多年的好苗子!

偏偏这次十一就想错了,那名叫秋水的刺客默了少许,竟是轻声答道;“不知道。”

何有竟是了然的点头;“这次来的,除了你,还有谁?”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要杀我?”

“不知道。”

“如果此行你成功之后,你主子会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道。”

这特娘的是一问三不知啊!这家伙除了是主动来送死,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十一已经听得呆住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自家主子听完从头到尾的三个字后,竟然不曾动怒,反而夸赞似得拍了拍那刺客的脸,笑说了一句真是个乖孩子。然后便向后退开了去,歪身坐到了太师椅上,伸手不着痕迹的揉了揉又在逐渐泛酸的腰际,一面望着那刺客,笑吞吞道;“我想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既不逼问你主子是谁,又不问你夜闯我府邸的原因,反而问的都是些你无从回答的问题吧?”

这话说的实在又踩在重点上,十一都恨不得替那个蠢的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刺客点头了。

“因为很简单,你这种人来我府里,总归除了不是杀我,就是要找些重要的东西,这两者的区别不大。”何有低了低头,脖间的碎发滑过肩侧垂落胸前,“再者,来我府里的刺客探子都是受过训练的,轻易不会吐露消息,我也懒得对你动刑,坏了屋子里的干净不说,很可能也得不出个什么所以然的,恰好我最近犯懒,省省力气得好。”

何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抬眼看向他时已是有了几分悲凉的同情,那叫秋水的刺客被他的目光看的心底顿时一凛,总觉得后面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

眼见的瞧出这人神色微妙的变化,何有偏头,忍不住扬唇一笑,满含恶意的笑意跃然眼底;“只是我想不通,你是做了什么,让你的主子这么急着要你死呢?”

明知这必定是个激将法,但秋水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心里腾腾滚冒的热水潮涌,扬起沉埋的头颅面对前方端坐的人,咬牙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悠闲坐在椅中的何有只是微笑,带着看破一切的明然与讥讽反问道;“我的意思你很清楚,不是么?”

果不其然,刺客沉默了一会儿后,头再次深埋下去,像是听完他一句简单的反问后就顿悟所有,他早有的猜测都在此刻得到了实锤。

倒是旁边的十一听着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犹疑的直皱眉咬唇,却是极好的做好了侍卫的本职没有出声,何有注意到后斜方甩了他一眼,便屈尊降贵的仔细解释了一番。

既是为了给自家心腹解惑,也是给某人实打实的重锤一击。

“你的主子应该就是京都的某个官员或者皇族,要你来刺杀我的吧。”何有笑道,“想必你心中该是早知来的刺客唯有你一人而已。命你一人跑到千里迢迢,人生不熟的凉州,单枪匹马的闯入守卫深严的府邸,杀一个重重保护下的人,这成功的概率能有几分呢?”

说着,他垂下眼帘闲闲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白洁如皙,指骨分明,继续慢声道;“而且,他还没告诉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你不认识我,因此你只能凭借描述与府中守卫的拥护人是谁来判断,仗着武功不错,我又出了门带走大半侍卫,你得以趁机躲过其他人的视线进了府中。”

随后的事情谁都知晓,他被先行回来的十一抓了个正着。

“养得起你这种人的皇族官员身份不会太低,他们身边却不认识我的,便是他们私下待命的暗士与探子一类的人员。”说了这么半天,何有有些口干舌燥,眼光在周围转了一圈瞥见桌上的小茶壶,刚要倒一杯来润润嗓子,可触摸到壶壁沁凉便打消了念头,夜黑天晚的时段自然不会有下人想到他还会来大厅。

眼尖的十一喵见了,暗中对身后侍立的侍卫做了个手势,那侍卫便领命出了厅门。

那厢何有并未察觉,平静的收回了手,顷靠在另侧的扶椅边,和声细气说道;“你不知道我,你的主子却该是明白,要杀我何尝容易,最起码要准备充足,一旦事败绝不能留下痕迹吧?”

何有睨了一眼那人面色有异,便知自己说到了实处,于是讥笑一声;“反过来看你,来的仓促,败的容易,无人来救也没来杀你不说,跪到现在你都没动作,这是连自杀的毒药都没给你呀!”

有时,便是自杀的毒药都是证据的一部分,能让他顺其自然的被敌方杀死才是最好的掩盖。

如此,便是侧面说明他主子原本的打算就是让他死在这里。

想起那样一个性子温和如水,容颜宛如天人,平日对待下人温柔厚待,看着他时双眼弯弯,柔语唤他秋水的主子,秋水咬紧了牙关,心中反复低语,不能信他的挑拨,主子是有苦衷的,主子那般的信任爱护他,从未苛待过他半分,待他如亲子一样的温和关怀,他绝对不会故意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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