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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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柔和白睢两个刚到宁安堂, 就听见屋子里郭昭仪呼痛的细碎惨叫,听得胆小的她心都颤了。宁安堂里里外外乱作一团,白睢带着她了解了个大概,竟然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她回去该聊天的聊天,该睡觉的睡觉。

给的说法是,没所谓这孩子生得怎样了,来看过就是了。

不过倒也没人会求着他多关心一眼,因为这“绿帽子”的传言确实由来已久,宁安堂上下个个心里都晓得, 皇帝若不是低头于丞相,早弄死郭昭仪和她肚子里的种了。

最后只留下一天十二个时辰当值,没个休息的毛总管在宁安堂盯着。

“咱们留在那儿, 岂不碍人眼。”把苗小柔送到暖阁,白睢没有放她回抱厦厅睡觉的意思, 拉着她的手,有许多要紧话想跟她说, “我最慈爱的奶奶,孙子不孝,今日后恐怕要让你受累了。”

苗小柔斜着眼睛睇了睇被他拉住的手:“嗯,我觉得奶奶我现在就很受累——把你的咸猪蹄子放开。”

“哦。”不过是有感而发,白睢哪里是想蹭她。被她斥了一句, 倒也不澄清自个儿,接着便往下说,“爷马上要有儿子了, 老贼身体日渐不济,即便不逼爷爷退位,也急着逼爷爷放权。夏国那头,能战则战,奉天狗贼不战,爷也要争取个御驾亲征主动揍他。到那时候,小爷上了前线,找个机会把你送到双凤那里,等我打赢了再接……”

话音未落,她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似是还生了气:“想什么呢?我肯定要随军的呀。”

白睢在把握着全局步调,毛崇之这个细作中的反细作在窥视丞相的动作,总体来说,虽然瞧着是郭丞相日益狂妄,皇帝日渐窝囊,实际却是白睢在推动着他去狂妄。

她并不大懂什么你争我斗,只晓得三岁一点都不慌,那应该就没问题。哪怕是去打仗,只要白睢敢上,她就敢上,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白睢自然不会同意,呵呵了两声:“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跟着我找死么?”

“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啊。”她倒是说得轻松,好似在说“明天一起逛个庙会去啊”。

“……”

“要是死了,那咱俩就手牵手投胎去呗。咱做对真的龙凤胎,我当姐姐,你当弟弟,哈哈哈……”

“……”听起来是挺圆满,但首先他还不想死,更不想投胎,其次,他并不认为做对龙凤胎挺好,若真的成了血缘至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苗小柔拒绝了他的安排,因为她并不认为,躲起来每天除了给菩萨磕头什么也做不了,比在战场上面对明枪暗箭来的轻松。白睢在哪里,她就要在哪里,若是不幸事败,白睢埋骨何处,她起码不能隔得太远。

少年生气了,耸了耸眉毛:“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同意。”

“那绝交呗。”

就为了还没有发生的某些事,他们倒先吵起来了。且看宁安堂那边儿,人郭昭仪却都还没生呢。

“绝交?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啊。”苗小柔眨巴眨巴眼睛,半点没把他的生气放在眼里,“但在以后,我将永远只能仰视你。我们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我们中间将隔着一道鸿沟,我将不再有资格说我们曾经风雨同舟过,我也将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白睢:“……”仔细想想,太凄凉了,还不如一起死呢。他突然又冒出个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反正你不嫁人,要不等咱俩归西了,葬一起吧。”

苗小柔:“……”有病是不是?翻他一个白眼。

“大彪。”被送了白眼的白睢顿了一顿,表情又一次严肃了,不放心地抓住她的手,终于想起来把话题扯回去,“明天爷的‘儿子’就要出生了,动荡将接踵而至,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她偏着脑袋,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用这只手捂着打个哈欠,“我准备好睡觉了。”

——

却道郭放这里,大晚上被宫里来的人从床上吵起来,听得郭昭仪早产,匆忙披着衣裳到书房安排事宜。

“咳咳咳……”这几日身体本就不好,大晚上被叫起来吸了冷风自然便更有些不舒服,那脾气暴躁得只差掀了桌子。

“什么叫早产怎么办,庄子上养着十几个孕妇,你们这群蠢货难不成不知剖腹取子?!在等本相亲自动手?”

眼下不晓得昭仪将要生下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这男胎他们定然是要早早备着的,只等昭仪诞下腹中胎儿,若是女胎便要立即将之调换。

属下被他扔来的砚台砸得头破血流,捂着额角据实禀告:“大人息怒,小的方才在书房外等大人您的时候便听庄子传回来消息。剖腹取子确已经剖了,可惜天公不开眼,因月份尚浅死了半数婴孩,另有三四个女婴,男婴看样子能活下来的也只得了两个。其中一个其丑无比皮肤黝黑难以让人信服这是天子子嗣,还有一个竟……竟是个天残,做不成太子。”

素来算无遗策,可这次偏偏没算到昭仪享专人伺候,太医日日请脉,竟然会在七个月的时候因为一脚踩空而早产。郭放急火攻心,额头的青筋胀起来好生渗人,头疼得他脑瓜仁儿都快裂了。

“去找洪四爷,这件事交给他办,不管是哪里来的婴孩,一个时辰后本相要见到一个健康的男胎。”

洪四爷正是恒阳的地头蛇,黑白通吃,手下人物有为人不耻的扒手,也有杀人越货的大盗,可谓神通广大。官府不好出面的事,只消交给他办定能迅速解决。能为大官办事,这也就是为什么虽臭名昭著,他却连大牢的门儿都没跨进去过。

今晚将此事交给他办,明日必定会听得哪户人家将要生产的媳妇莫名失踪的传闻。为得一个男婴,手上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便是闹得满城风雨,丢给妖魔鬼怪背责就是,他郭丞相无所谓残忍不残忍。

属下得令迅速去了,郭放又另唤了人来,吩咐向毛总管递个话,那谢怀安不必再留,找个机会打死按太监身份埋到乱葬岗去。至于经历了这次接生的产婆,事后赶紧送出宫去,半路上处理了。

——

次日清晨,白睢刚睁眼,便听得宁安堂传来消息,说郭昭仪生了一个小皇子。当然是皇子了,难道还能是公主么。

毛崇之打着哈欠来回了话,将昨晚的情况一一汇报。

原来从郭昭仪肚子里出来的果然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娘胎里呆不足八月的孩子天生孱弱,刚生下来若无精心照料,是很难活命的。倘若那是个健康的孩子,毛崇之还能安排着偷偷送去别处养着,可这女婴见不得光,自然请不得大夫,还没等到他细细安排,便就夭折了。如今已按丞相的意思,送去郊外掩埋。

那郭昭仪并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只知道现今襁褓中的有可能并不是她的亲生子。她逮着宫女问了数次,又哪里寻得到答案,只得哭着看了几眼孩子,便就一直昏睡至今。

至于谢怀安,郭丞相昨夜已下了命令,吩咐暗中弄死。

白睢今日便罢了朝,带着苗小柔去宁安堂象征性地看了眼“儿子”,随口赐了名字,唤作白慵,另赐了郭昭仪绸缎珍宝数件。后经旁人提醒,又晋了郭慧心的位,是为贤妃。

从宁安堂离开,他便下了两道命令,秘密交给毛崇之办妥。

这盘棋,郭放黑子先行,他白子后落,如今落子过半,自填一气轮到他出手反杀了。从今天起,才算开始了真正的厮杀。

“宁安堂你千万不要独自去,知道么?”

“知道,你‘儿子’金贵,我可惹不起。”

少年一面跟苗小柔说话,一面蹙着眉头擦拭着自己还未染过鲜血的宝剑。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到如今丞相想要的筹码也有了,他这一路示弱捧杀丞相,只怕这老不死的会狂妄到再次对他的软肋下手,妄图威胁他。

他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独苗小柔随时可以乱他方寸。

“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呆在你屋里,知道么。”他婆婆妈妈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听的那个人都快烦了。

“哎呀我知道了,我就称病不出嘛。”苗小柔练着字,觉得今天的白三岁真是聒噪。她不耐烦地抬起头,想嘲笑他几句,却瞥见少年正埋头擦拭那七尺宝剑,眉间微微锁起。

少年眉目深邃,眼中映着的烛光里浑似有一只雄鹰飞过,那擦着剑身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好看……

她家穿开裆裤到处跑的三岁,已长成了一个英俊神武的少年天子了呀,虽总是对她犯蠢,但大事上却十分稳重,自有他的城府与计谋……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的正是如此儿郎。

一时红了脸,埋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

回想起来,若是当初答应了老爹,嫁给这小子,不知现在的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举案齐眉夫妻情深,已有一儿一女,拼出了个“好”字。

想到这里,手掌无意识地覆上自己的小腹。苗小柔垂下眼皮,咬了咬唇,抬手蘸了蘸墨水,闷声继续练字。

——

郭放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皇子”出生,女儿晋位贤妃,小皇帝到最后也不敢大声嚷嚷这不是他的儿子。

天气渐渐转凉,书房的窗户牢牢关着,进不得半点凉风。

郑旭再一次为咳嗽的丞相添了半碗安神润肺的茶,眯起眼睛,好不轻蔑:“那两个产婆险些被人救走,好在还是咱们的人笑到最后,反把来救的那伙人一个不留全杀了。属下以为,唯一有理由来救产婆的,除了小皇帝不会有第二个人。许是想让产婆出来作证,证明小皇子是调换过的,可惜可笑啊,蚍蜉焉能撼树。”

郭放饮下两口,闷闷哼笑:“可怜他羽翼未满,想劫下人证不成,反倒又折了几根儿毛。呵,此黄毛小子已不足为虑,倒是那些文人,烦得老夫不能安寝。”

他放下茶碗,又咳嗽了几声。这几日夜咳没能睡好,脸色极差没甚血色,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病一来便不肯走,反反复复拖了竟有大半年。

说到文人,郑旭咬了牙根:“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属下先前便向大人报过谢怀安书稿失踪一事,大人不曾重视,如今想来,谢怀安凭白失踪不见人影,定是被方同之那一伙人救下。您是知道的,谢怀安这个人才名出众,学术上早有追随者,振臂一呼那声音也是响亮的。”

一切都顺顺利利,唯独原本要处理掉的谢怀安人间蒸发。不仅消失了,负责看守他的太监还被前来营救的谢怀安同党结果了性命。那太监可是毛总管最疼爱的干儿子,出了这事儿,毛崇之脾气上来,非要郭放把杀他干儿子的人揪出来,以泄杀子之恨。

毛崇之又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宫里全靠这位在接应,如今这阉竖借他的势坐大了便硬气起来,哪里还得罪得起,气得郭放红了眼。

重重拍了桌子一巴掌:“那帮文人的事先放一放,本相倒是想先给毛大总管敲个警钟。没有什么事,本相非得要靠他才能办到。”

三日之后,下了朝的白睢得了个让他当场腿软的消息——苗小柔已被慎刑司的人闯进合正宫带走了。

一问毛崇之。

什么?不知道?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毛大总管:“卧槽,玩儿脱了!”

——

安啦,我们毛总管又不是青铜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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