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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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柔手中拈着的这颗小药丸, 指甲盖大小,通体黑色,药香颇为好闻。她原本应该早就将它服下的,却拖延到了今天。

那日白睢走后,她心头空落,又知此生在生育上已无太多希望,便不再执着于此。待过了几日才想起这药丸来,本欲服下算了,转又思及那李大夫往日仅开方子, 药材都是宫内提供,可这药丸的方子与药材却都未经太医署。不清不楚的东西莫要入口,因此她便多了个心眼儿, 将这药给了太医署检验。

因这药丸只得一颗,太医署格外谨慎万不敢损坏, 挖了一点下来研究,足足耽搁半月有余才有结果。

这药确有滋补修复女体之效, 只是或许那李名医为防他人窃取药方,又加入了些许香料作迷惑之用,以至太医署都不太敢确定是否还参杂了别的东西。

不过用挖下来的药泥试过老鼠,老鼠并未见异常,几天下来还活蹦乱跳, 想来此药是无毒的。

不敢确定的事,苗小柔终究还是有些犹豫。那王婧如给蒋嫔下药的恶行让她对人心的黑暗有了最直观的了解,外头来的东西始终不太敢相信。

这一犹豫便又耽搁了些时日, 后来她又想到既然那李大夫是白睢找来的,白睢值得信赖,那她理当没有什么顾虑才是。最终这才又叫人让将药丸取出,准备就水服下。

只是这药兜兜转转还是没吃下去,正欲往嘴里送,却听得有人来报,道是贤妃来了。她勾唇一笑,便暂且放下药丸,先宣了贤妃进来。

——这贤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来了呢。

自陛下走后,国事便是由谢怀安处理的,每日他都会前来呈报折子,请她这个皇后过目,加盖过她的凤印后这些折子方才作数。偶有一回,他来禀报之时恰逢贤妃在侧,这对儿鸳鸯就好似找到了幽会之所,自此隔三差五贤妃便往她这里跑。

二人时不时碰上一回,虽隔着珠帘未有过交谈,但遥遥相望,其中的绵绵情意使得苗小柔这正经瞧折子的人反倒成了多余的。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从不支开贤妃,默认允许她在旁听奏。只是这位贤妃每每在这种时刻,哪里听得进去半分,光顾着瞧谢怀安的脸去了。

支开了不相干的下人,苗小柔见她今日又是一改素净,精心打扮过了自个儿,笑道:“坐——又来瞧你的情郎了?嗨呀,快看看,本宫这里的猫儿都熟你了。”话刚说完,便有只黏人的小白猫跳上了郭慧心的腿。

来了这些日,头一次听皇后说得如此直白,郭慧心不免有些含羞,却也不敷衍:“娘娘今日心情好么,怎的想起来嘲笑嫔妾。”

苗小柔摆摆手,笑曰:“你这声‘嫔妾’还是别叫了,本宫又不是不知情。”

贤妃半是尴尬半是羞涩,摸摸蹭她的小白猫,原还笑意浓浓,扭头瞧见皇后桌案上摆着药丸与温水,凝了嘴角探究道:“娘娘凤体有恙?”

苗小柔被这一问,即时平了眼尾,眨眼被那沉重的包袱压垮了笑容。她沉默两息,想起当年之事,即便当初对郭氏有几分不得不忍下来的怨恨,而今也都消散了,只浅叹一声,问:“忘了当初你让我喝的‘解暑汤’了么?”

郭慧心细眉微挑,细一回想,面上浮出几分诧异:“那药……实不相瞒,我并不知到底是什么药,后来见娘娘身体无恙便以为此药未造成恶果。难道,终究还是——虽当时受父亲胁迫,但此事确是我做下,有推脱不掉的责任。不知娘娘如今凤体如何,可能治愈?”

挣扎努力过了,气劲儿也给磨没了,如今说起这话题,倒也能心平气和。苗小柔摇摇头,懒得瞒她:“怕是治不好了。”

郭慧心心生了几分担忧,一则为自己的罪过惭愧,二则也怕伤了皇后,将来陛下由此生恨迟迟不放她出宫:“究竟是何药,竟有如此之大的后遗之症!?”

苗小柔望了望那药丸:“绝嗣的药。”

贤妃听罢,脊梁骨陡然一凉——这问题可不简单——当即略慌了神儿:“怎么可能!当日娘娘只喝了一半,且那药我本已去掉了一半,怎的还会如此生猛?!”

说罢,想到帝后大婚已有一两年了,皇后的肚子仍无动静,看来当真是她这碗药坏了事。急忙又补充道:“我当时不知这是何药,多问一句父亲便黑脸不悦,叮嘱我务必要娘娘喝下去。只我那时已开始听禅,总归不愿犯下罪孽,于是偷摸减了一半药量。且我识得甘草等几喂无害的草药,便将这几味都留下来,丢了许多不识得的……应该不至于啊。”

苗小柔听愣了,郭慧心说的是真的?

那日她喝了药后腹痛难忍,白睢因信不过太医,便带她出宫去寻民间大夫诊治。那些大夫见识有限,素日里多半不曾遇到她这种情况,能从她的绢帕上闻出所服的药材已不容易,或许因经验问题,并不能从她疼痛的程度上判断出当时喝过的药已经是腰斩过后的了。

前些时日李大夫初次来诊时问过她,当时可有出血,若无出血问题便不大。可她那时痛得感官禁失周身麻木,之后晕睡过去,在宫中醒来时已被换了衣物。

是双凤给她换的,后来并没有向她提过换下来的裤子有没有带血,想来是不想让她伤心便从未提起这事。

问诊时她便想,若没有出血,为何会给她换衣物,因而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是出血了。如今听郭慧心这么说,心头又闪过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汗湿了才给她换的?

那、那……她是不是根本就没多大问题!一直以来,心头的那根刺,难不成压根儿就是个不必要的担心?

药量不仅减半,其中甘草等无害草药更是占了大多数,她又只喝了一半。若这都还能让她胞宫出血无法生育,那副药她若是一滴不少喝下去,岂不是要流血不止丢了性命。

苗小柔闷头细想,一时喜得连呼吸都忘了,脸色因而微微涨红,连三花在脚边磨蹭想要她顺毛她都毫无察觉。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能生儿育女?!细细思量,琢磨回想,越发觉得好笑,他夫妻两个在这儿干伤心,回头发现根本伤心错了。

良久,她才被郭慧心担忧的询问拖拽回心神。贤妃自责不已,正说着天下名医众多,一定还有法子这类的话。

开口想要澄清同喜一番,话到嘴边苗小柔却又止住没说——难道自己成亲这么久了,虽情真意切却还没跟丈夫圆房,故而才会直到现在肚子都没动静也要摆出来与外人说么——这样的误会,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只是抿唇笑笑,倒是大度:“无妨了,都是过去的事,多说也无益。”

索性就让郭慧心揣着这份儿歉意,好好为她办事吧。那一肚子坏水儿的王婧如,可不就还指望着贤妃出力摆平。

郭慧心见皇后无意追究,张了张嘴再未解释出个一二三四,干脆跪下叩了三个头。她心头更加清楚,自己若要活命,当好帝后的奴仆,拴牢谢怀安的心,二者缺一不可。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聊到这些猫太多了,不如分去弄月阁几只时,谢怀安便抱着折子来个禀报皇后今日之朝政了。

……

这日听得个中细节很是高兴,既然是闹了场玩笑,那药苗小柔便收起来没打算再吃了。

隔了几日,她忽接连收到几封飞鸽传书。信上皆潦草写着“药丸有毒”,未落款,字迹潦草。药丸,什么药丸,她抽屉里放着的那颗么?

再接着,本应在前线的陈豹却突然回来,冲进她的院落,一见了她本人便当场虚脱倒地。苗小柔见是他来,忙着人扶他坐下,心中担忧可是白睢那里生了什么事。

待陈豹坐下,大口喝光茶水,开口却道“李大夫那药娘娘千万别吃,有毒”。

她细问过后才知,原来先前飞来的那些鸽子是情急之下白睢下令放飞的。因他受伤晕着,不能亲手写这些信,旁人又不敢耽搁,只好匆忙写了这四个字便放飞了,意在提醒她千万别碰。

至于陈豹,没跑过信鸽,不过这个速度跑回来,骨架没散算是万幸。

苗小柔立即将那药丸重新送回太医署叮嘱他们再验,这回太医署将药丸切开,果然发现一块小小的红色药丸被包裹在最里面。而后将这药丸喂给老鼠试毒,那老鼠果然七孔流血当场毙命。

好险!若是她服用了……幸而贤妃突然来她这里会情郎,不然她这条命就交代在这药上头,着实令人后怕。

陈豹在床上足足趴了一日,后日对她报告了前方战况,便又马不停蹄回去向陛下报平安了。

依陈豹所言,竟然已经打下夏国手刃仇人了么?苗小柔心头大安,等着白睢接她回旧都去。

这一场复仇之仗居然如白睢所料,赢得这么顺利。从去年算起,历时一年整,白睢熟谙兵法诡计原是想做大将军的,磨了二十年的刀,没做成将军却做了皇帝,一路杀了回去。

夏国内耗多年早已不堪一击,虽负隅顽抗抗下第一次进攻,可被白睢一朝突袭后士气大跌,再抗不下第二次,沿途守将索性挨个儿投降恭迎旧主。

故而这第二次征战,只耗时三月而已,便灭了夏国。

白睢给她送回来的,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么她,也想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苗小柔喜不自胜,展开纸笔给他写信,想将贤妃告诉她的尽数告知,写了一半却把纸揉了——不行,就这么告诉他是不是太不隆重了,怎么着都该是惊喜才对。

三岁,我偏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某天,三岁:“各种不孕不育小广告都了解过了,要死要活你也闹过了,突然告诉老子你有了是想气死谁?”

苗小柔:“实践出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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