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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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卿这次虽然是为了师父而来, 但也有其他的附带任务,比如说长篱一系的归属,他这么说的时候,甘呈想起了之前自己要做的事。

“长篱渊是不是比较倾向于你的人?”

甘呈这么问,重卿也不意外, 大卿和封幽诃都对师父毫无保留, 师父能猜到也很正常, 他点头, “长篱一系中家族里那一批势力最为古板, 长篱渊比较识时务,不过还没有完全表示态度。”

“明天我会去城主府一趟,你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先办了。”有重卿在,夜探城主府的事情大概是不能做了,只能改为登门拜访, 她可不想给徒弟树立不好的榜样。

“那个不急, ”重卿眨眨眼, 近距离地看着难得和往常一样温和的师父,“有另一个我做事, 师父能带我一起去吗?”

甘呈犹豫, “你的血脉炼化不是还没到最后一步吗?长篱渊那里肯定有不少高阶,到时候……”万一身份暴露,出了什么事她不一定能护住他。

“师父不必担心,除了要到王宫禁地去一趟, 我已经完全无碍了。”

真的?甘呈虽没有说话,但是微皱起的眉头和犹豫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她并不怎么相信,重卿干脆说道:“要不师父检查一下?”

也好,甘呈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等等,这个检查不会是……

重卿已经微微凑近,见她犹疑,微微偏了偏头,“师父?”

……算了,又不是神交,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不就是神识安抚吗!

甘呈心一横,“你坐好。”

重卿自然乖乖听命,而后就看到甘呈缓缓走近,弯下腰,微闭着眼将额头贴上他的,温热的触感让她的睫毛颤了两颤,而后停止不动,她低声,“运转功法。”

垂着眼眸看近在咫尺的面容,感受着她说话间细微的温热吐息,重卿的嘴角缓缓勾起,而后听话地卸下所有的神识戒备,任她的神识进入意识海……

房间中变得静谧安详,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不多时,甘呈却猛地睁眼,起身不自觉后退一步,如玉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晕,热烫的惊人,她睁大眼睛看着疑惑的徒弟,一时气结,“你……!”

羞恼到不知道说什么,甘呈嘴唇开合几次,手指紧紧蜷起,愤而甩袖离开,重卿匆忙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重卿立在夜风中,远远地看着她气息消失的方向,倏尔胸膛颤动忍不住笑出声来,弯起的凤眸里满是笑意和满足,上挑的眼尾勾出一份妖异的别样风·情,只是“不小心”给师父看了一点东西而已,师父就害羞到逃跑了,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的事甘呈没脑子想,她现在的神识海里翻滚起滔天巨浪,满脑子都是当时如意乾坤镜的自己调戏徒弟的样子,而且因为是从神识中传递过来的信息,心情、温度、触感都完美还原……

越想脸上越烫,甘呈一挥手拍碎一座山,要不是顾忌着这里还是魔域,她简直想对月狼嚎几声!自家徒弟那种小心翼翼的、欣喜若狂的心情,她可是切身体验了一次,明明之前决定要冷处理的,明明忍受不了他柔软语调和请求的,这下子还怎么狠下心!

这种被期待着的心情……啊啊啊啊啊!!!

捂着砰砰跳得飞快的胸口,她深呼吸几次,把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情强压下去。不行不行,她还有正事不能胡思乱想。

夜探城主府吧!反正徒弟也不在这里,就这么决定了!

……

回到城主府,长篱叶不出意料地刚下马车又进了禁闭室,连他二哥的面都没见着。府里专门看守禁闭室的老仆打开房门,为他点上橘色的灯火,老仆弓着腰,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慈爱的光芒,他声音沙哑,“十二少爷,您别怪二少爷,他也是为了你好。”

长篱叶随意地点点头,看着跳动闪烁的橘色火焰,眸光闪烁了下,忽地开口,“容伯,有白色的火焰吗?一直是橘色的灯火,看这么久有点烦了。”

慢慢往外走的容伯停住脚步,缓缓转身,保持着微垂头的恭敬姿态,“白色的火焰一般为世间异火,这屋子受不住的。”

“啊,知道了,你出去吧。”长篱叶又是点点头,继而在蒲团上盘腿坐下,却没有立刻进入修炼状态。

身后传来木门关闭的“吱呀”声,眼前橘色的灯火跳跃了两下,复而回归平静,长篱叶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出手,以一道魔力朝着烛火底部削过去,如果顺利,那火焰应该立时熄灭,可和以前一样,那灯火也只是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挠了痒痒似的没有大碍。

啧,想起白天北笙的问题,他也感觉这橘色烛火有点问题啊,可是这些年他都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道多少遍,除了不会熄灭之外也从来没有发现其他的不同之处。长篱叶又把袖子凑近嗅了嗅,也没闻见把北笙刺激得难受的香烛味,一时间陷入困局。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像是被甘呈出神的习惯传染了,他就呆呆地坐在蒲团上盯着毫无动静的橘色烛火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身后的影子被烛火拉得细长,影影绰绰形状不定,那黑色却似乎又浓重了一些。

隐匿了气息和身形,甘呈坐在禁闭室的房梁上看着底下的情景,面色凝重。

禁闭室里满满的浓重的香烛味让她很不舒服,长篱叶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正对着烛火发呆,他的面前是黑色的禁闭室内唯一的暖色光源,看不见的身后却是比夜色更浓的诡谲影子,影子在地上左右摆动,暗色却不均匀,像是浓淡不一的水墨,墨块在影子的范围里来回游动,而游走到的墨色浓重的地方,则会被重重地凸现出来,看起来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突破而出,而影子的主人依旧在出神毫无察觉。

香烛味让甘呈皱起眉头,最后看了眼暗室中孤零零坐着的十二,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如同来时没惊动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个隐藏了修为的八阶元婴期老仆容伯。

长篱渊的住处很好找,甘呈到的时候,恰好送点心的侍女离开,她顺势进入,只看见过分明亮的房间中,长篱渊一身白衣立在窗前亮到刺眼的背影,和他脚下墨黑的影子。

“长篱城主,深夜叨扰了,”甘呈撤下法术露出身形,既然要见面,有些事情还是先弄清楚比较好,长篱渊明明是在等着她。

果然,长篱渊对突然出现的身影毫不意外,只是依旧温润地笑着,为她倒上一杯热茶,“北笙阁下可是有什么事?之前故人的画像已经分发下去了,只是仍旧没什么消息。”

“不急,”甘呈笑,“只是我无意间发现,十二的神魂有些不稳,长篱城主既然为他拍了定天蛊珠,想必是知晓其中缘由?”

“北笙阁下修为高深,得到阁下的关心是十二的荣幸,”长篱渊温和地笑着,“十二幼时调皮,误入大能遗址,神魂离散,后来侥幸救回保住性命,自此身体便弱了下来,神魂不稳,连修炼都不能太过冒进。”

“十二身上的蛊毒也是如此作用?”

“正是,十二神魂有恙身体孱弱,当年便到巫族请了祭祀帮忙,以蛊为他调养身体,不过此蛊来自封闭难寻的巫族,在下也不过有幸去了一次,今日遇上了定天蛊珠,也算是为他再加一层护身符。”

甘呈点头,“怪不得十二说他在家族中有一半的时间在禁闭室中度过,闯入大能遗址也是莽撞。”她顿了顿,“听说他昨日也被关了禁闭?”

“昨日是惩他从三足乌上落下后私自逃家,其实十二并不经常犯错,不过在家族中规矩甚严,我作为兄长有心想帮也无济于事。”

“实不相瞒,我刚刚先去看了十二,见他依旧在禁闭室里才过来,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吗?像我这样散漫的,确实理解不了家族严苛的规矩。”

“那个啊,”长篱渊抿了口热茶,“想必阁下也看到了容伯,他是家族里的长老,今日这番是他决定的,我虽为一城之主,在家族里却说不上什么话。”看到了吗?那是家族的人,不是我做的。

“原来是家族长老,怪不得有八阶实力竟去看守禁闭室,想来长篱家族对十二也重视得很。”

长篱渊吃了一惊,连地上的影子都差点露出动静被发现,容伯是八阶高手?他们只知他不简单,却没想到已经如此强大,还好北笙比他更强,要不然到了真正要紧的时候,那可是个大·麻烦,他敛下眼中情绪,“长篱叶是大长老一脉嫡幼子,自然是看重的很。”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看中和□□有什么两样,”察觉到长篱渊有意透露的信息,甘呈继续说道,“我那位故人是大家族中的庶子,虽然地位一般,但自由洒脱得很,十二和我那故人如此相像,想必也是不愿意的。”

“家族的意思,我们小辈是阻挡不了的。”

她还是笑,语气随意,“家族算什么,说句冒犯的话,若是我那故人被这样对待,那家族不要也罢。”

长篱渊心中一跳,“有阁下这般好友,那位故人必定欣喜,不过以一人之力撼动家族,实在是危险。”

“谁说只有一人之力?这世间纷乱,借势才是省心省力,”甘呈起身,细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长篱渊似笑非笑,“长篱城主也是大魄力之人,定能挣脱窠臼乘风起。”

“此外,多谢城主为我寻故人,有城主相助,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若是找到了,在下必有重谢,告辞。”

甘呈来得快去的也快,那杯热茶尚未完全褪去温度,长篱渊端着茶盏沉思,黑黝黝的影子从他脚下站起,安静地浮于他身侧。

“大哥,北笙想让我们借哪个势?”

黑影声音低沉,“想必近几日就有答案。既然她对小十二如此看重,我们就可以全力对付家族那边了。”

“小十二真是好命,”长篱渊食指轻扣桌面,看着禁闭室的方向,“不过容伯……”

“就交给北笙了。”

……

和长篱渊初步达成共识,甘呈心情不错,虽然十二当初神魂阴差阳错地进入了长篱叶的身体,但好歹是活了下来,是个好消息,接下来……

接下来就看重卿的了,他的目标是魔域,长篱一系不可能占据他全部的心神,扶持长篱渊正好符合双方的需求,干脆明日一起解决得了,还有那个长篱家的大长老,十二现在的身体长篱叶的父亲,想来也是有点问题的,得找个时间去看看。

把接下来事情想了个大概,甘呈总算觉得自己已经从之前的不平静中冷静下来了,结果一转眼看见了立在她门前跟只期待主人回家似的小狗一样,眼睛闪亮的徒弟。

甘呈:……

冷静!冷静!

不能脸红!你能做到的!为了师父的威仪!!!

在这样强烈的心理暗示下,甘呈十分平静地保持着冷淡的表情路过,一步,两步。

师父能怎么办,师父也很绝望呀,那时候自己主动调戏强吻人家来着,又不能怪自家徒弟是吧?

可是……可是后来自己也被亲回来了啊。

某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卷土重来,和之前感受到的情绪联合共振,把甘呈整个人都震懵了,眼见着脸上的热度又要翻起来了,师父大人果断一个冷冻咒兜下去,长呼一口气。

呼——冷静了。

重卿守在门边,甘呈从她身边路过也只是几息的时间,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终于等到师父回来的某徒弟就看着师父在看到他的瞬间冷下脸来,又在最靠近他的时候散发了浑身的寒气,那颗火热火热的心啊,一下子就碎了。

超委屈。

甘呈在关门的时候终是被那失落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戳的心软,转了视线不对上那双漂亮的透紫色凤眸,淡声道:“明日去城主府,长篱渊可以拿下了。”

城主府?师父又去城主府了?重卿心里唰唰唰好几个想法掠过,面上依旧是让人心软的诚恳和失落,“那师父呢?”

“我?”我去找长篱叶啊。

“师父不和我一起吗?”

“……好。”总之长篱叶那边有长篱渊照顾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实在不行对那个容伯搜魂好了,长篱一系也不是很难处理……

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甘呈终于忍不住了——受不了这个眼神了!

“不准这么看我!”

重卿于是更委屈了,看起来极想拽住她的衣袖,又被她的态度吓得强行忍住了,“师父……”

砰——

您的师父受到心理暴击,您的师父关门了。

门一关,房间内的甘呈就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热度,令人心动的红晕从脸颊泛到耳朵尖儿,她捂住脸无声哀嚎,她得找个机会跟重卿好好谈谈!必须!

这么想着的甘呈,已经在徒弟和往常没多少差别的表现中,暂时遗忘了之前无意间露出的强横和霸道——只能说,惯性和习惯什么的,要不得啊。

门外,重卿收起脸上的委屈和失落,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异样,他跃上屋顶,在师父的房间上坐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守着。

示弱,对师父来说,果然很管用。

有了甘呈和长篱渊的共识在前,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有大致倾向,第二天重卿和长篱渊的会面十分顺利,长篱渊也因此知道了北笙的真正意思,然而他这么问的时候,却让重卿心头一跳。

北笙……这和师父的过去有关吗?

重卿想起了智者墓中如意乾坤镜的话——我的过去,你不是不知道吗?

面前还是长篱渊,重卿不动声色地点头,将他敷衍了过去,他还有其他要知道的,“我希望长篱叶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长篱渊惊讶,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比他想象得更危险,也不知道十二是怎么惹上他的,但既然他这么说,他就必须做到,既是因为以他为代表的长篱一系的忠诚,也为了十二的性命,“自然。”

一切都来的很快,城主府中长篱家族穿插进来的眼线在第一时间被全部处理掉,包括那个八阶元婴修为的容伯,既然是敌对的人,甘呈也毫不客气地对他搜魂,对十二做出这种事,能不能在斗争中活下来还是一回事,痴傻更是没关系。

一个家族的长老能放弃族地中的权力和威势到城主府看守十二,知道的信息要比他们查到的多得多,甘呈从中知道了关于十二所有的事情。

当年长篱叶确实误入了大能遗址,也确实因为这个神魂离散,但是却已经回天乏术,这个时候,失落在外记忆全失神魂几乎崩溃的元子页成为了长篱家族意外的收获,他们以秘法将元子页的神魂禁锢在长篱叶的身体中,将长篱叶原本的神魂寄生在其中,隐藏在他的影子里,元子页的神魂会变成滋养的养料,一点点修补那个破碎的长篱叶,而元子页附身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禁闭室,则是为了点燃养魂的烛火蓄养神魂,等到藏在他影子里的长篱叶恢复完毕就会立刻夺舍,元子页就将不复存在。

其他族人对这件事要么不知情,要么保持沉默,唯有用过这种方法悄悄救下自家大哥的长篱渊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并试图把元子页带出来拜托被夺舍的命运,他和他大哥都是这种秘法的受害者,他们由衷地喜欢努力活着的生机勃勃的元子页,并为之努力。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甘呈一阵后怕,只要再迟三天,元子页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就消失了,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至于失去的记忆和身体,重卿倒是有个想法。

“长篱叶这个身体的资质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定天蛊珠的作用,元子页可以接着用这个身体,恢复记忆需要以前的东西来刺激一下,不如把他送回蓝田域,师兄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寻找他吗?能够早点看到兄长,师兄一定会很开心。”

好像很有道理,甘呈顺着他的思维想了想,点点头,重卿再接再厉,“他现在还以为自己是长篱叶,说不定还对长篱家族有感情,不如我们再把他的记忆改一下?”

“这个不好吧,”甘呈摇头,不管十二是不是喜欢长篱那一家,这种举着“都是为了你好”名头的行为都不太适合。

重卿才不是为了他好,元子页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如果他不是师兄的兄长,说不定就出了什么意外待在蓝田域也永远见不了师父呢。

元子页还在昏迷中,重卿将手里捏着的长篱叶挣扎的神魂交给长篱渊处理,长篱这边一摊子事就交给手下了,他看着依旧皱着眉思考元子页问题的甘呈,凑过去,“师父陪我去王宫可好?”

甘呈回神,想起他昨晚说的情况,点头,“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得准备一些东西……”重卿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引导着甘呈跟随他的步子出了城主府,甘呈一时放松,再加上潜意识里对他的无条件信任,竟也直接跟着走了。

长篱渊看着逐渐远去的,氛围异常融洽举止亲密而自己却没有察觉的两人,微微诧异,“北笙竟然是他的师父?”

影子比他看到的更多,他沉默地看着那两人无比和谐地交叠在一起的影子,第一次在白天开口,“说不定很快就要换个身份了。”

北笙修为虽高,却始终比不得她徒弟的蓄谋已久。

……

甘呈以为重卿要准备什么天材地宝、灵石丹药法器之类的东西,这才跟着走了,到了地方却发现他手里满是各种各样她喜欢的鲜果点心,看着笑眯眯貌似求夸奖的徒弟,她沉默一秒,最后取了个红彤彤的灵果迈步走了。

师父终于吃他送来的东西了!重卿赶紧跟上。

两人不快不慢地飞行,悄无声息地进了王城,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上次进入王宫的阵法处,看着浮雕着异兽的大门,甘呈头一次有点心虚。

她上次,把重苍的冻结结界给烧了个洞啊……

重卿当然知道这回事,但这次他在场就不需要师父动手了,两人踏进黑黝黝的通道,重卿燃起幽绿火焰照明,小火球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半空中为两人引路,师徒两个并肩走着各有心思。

甘呈有点纠结,也有点心疼,重卿可是魔域少主啊,这原本是他的家,现在却要这样悄悄进入,更何况里面的死寂她也是亲眼见过的,当时一个人走在这里的重卿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如果……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他摊牌会不会有点太残忍了?而且血脉炼化出不得岔子,万一分心可是立刻爆体而亡的下场。

……算了算了,要不等他结束炼化后开口?

让别人伤心这种事,想想就好有罪恶感啊,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亲自从死地救出来乖乖巧巧的三好徒弟呢。

重卿则在悄悄观察师父的神情,发现她似乎在困扰的时候,有些隐秘的欣喜。刚遇见师父的时候,师父是以对待小孩子的耐心和温柔对待他的,面对其他人,就是不在意和冷淡。他一度很欢喜,但是他发现,在面对师兄元子君的时候,师父也是一样的温柔可亲,欣喜于一瞬间褪去,于是他知道他并不是特殊的,他只是有个好运气,遇到了师父而已,悄悄的,有个偏执的种子就悄悄地发了芽。

后来啊……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却发现,师父对整个世界都是不在意的,她对他们笑,只是因为善良和习惯而已,她对每个人都清冷却友好,对流言蜚语毫不在乎,那是因为她对每个人都不放在心上,没有人能走到她的心里去,包括他,这个努力成为师父心中的好徒弟的他。

很不甘心啊,不想一个人困扰,就想把师父也拉到困扰的漩涡中,师父在他心底最深处、在血肉里深深扎根,他也想住到师父的心里去,走到师父的过去和未来中去,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向师父撕开了他小心隐藏着的龌龊变态的心思,本以为会把师父吓跑,现在发现,似乎也有一些效果的。

至少,从来都不被困扰的心软的善良的师父,现在正因为他困扰着不是吗?

喜欢师父,就算是苦恼这样不好的情绪,也希望是因为他。

一个在纠结着出神,一个默默地享受着和师父在一起的空间和时间,师徒两个竟然无比地和谐,以至于在看到最后的台阶时,重卿竟然有些不爽。

早知道就把通道延长一些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这么大的王宫,这里也只有在他和师父两个人不是吗?

炼化血脉的最后一步需要用到王宫禁地,那是一大片血色熔岩,熔岩底部可隐约看见一方石台,火红滚烫的岩浆被重苍的冻结能力凝固在翻腾的时刻,即便是静止的画面也让人想象到当初的火浪翻腾炽热危险。

甘呈迟疑,“是要进入这片熔岩吗?”这是自然的力量,即便是修为这么高的她,也会自发地涌起对自然的敬畏。

重卿点头,笑着回答:“嗯,师父不用担心。”

她才不担心呢,既然提到了这个方法肯定有用,而且谁会在王宫禁地里放这么多岩浆啊,肯定没危险的……

好吧,确实有点担心。

她舒了口气,“去吧,我为你护法。”

得到了师父的关心,重卿心中愉悦,丝毫不紧张地进入了熔岩池中走上底部的石台,在重卿通入血色熔岩区域的同时,那一片被静止的时空突地复活,一道炽烈的熔岩巨浪将重卿的身影完全吞没,甘呈心脏猛跳,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在石台上盘坐好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重卿远远地向她点了点头,而后立刻进入了内视修炼的状态,他可不愿意在熔岩里浪费那么多时间,这么好的独处机会怎么能浪费呢?

虽然重卿为她准备了休息的宫殿和一纳戒的果点美食,但甘呈心中放不下,索性直接在熔岩外的区域打坐修炼,却没注意到,纳戒中某处,一颗破碎的白色珠子突然隐隐发出了白色光芒。

……

见到了熟悉的黑暗空间,甘呈竟然一点也不惊慌,空间中已经没有了之前顾明珠悲怆迷茫的呼喊,一片寂静,甘呈做好心理准备,一脚踏出,熟悉的黑色龙卷再次出现,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有些眼熟的场景。

中间圆形的露天场地,暗色的雕刻着密密麻麻禁制的地面,不详而压抑的气息,周围三面热闹叫嚣的围观者,来来往往的魔族和妖兽,以及场中殊死搏杀的奴隶。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城池,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里是杀伐场。

杀,伐。

比起肃霄城那次两大城主属下的比斗,这里的更为血腥残忍,上场就是生死斗,要么一生一死,要么同归于尽。如果当时长篱叶没有把甘呈带出去吃饭的话,肃霄城杀伐场下一个就是这样的生死斗。

和上次一样,甘呈不需要做任何隐蔽和伪装,所有人都看不到她,却又会下意识地避开她的地方,不会穿身而过。

之前看到的是顾明珠的幼年,那么这一次呢?甘呈看着因为比斗沸腾起来的人群,有了预感。

神识一展,杀伐场大致的布局就尽在掌握之中了,甘呈在其中搜寻着顾明珠的面孔,她赶过去的时候,恰逢一个少年被浑身血迹地被扔进房间,那少年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趴下,血与灰粘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甘呈呼吸一滞,却发现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

视线一圈圈扫过去,甘呈在角落里发现了少年时的顾明珠,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似乎远远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又似乎没有,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周围的少年也都和他差不多的表现,但甘呈大致看了一眼,顾明珠似乎在里面处于一个不想惹也不敢惹的地位。

这里的杀伐场似乎不叫这个名字,规则也不一样,甘呈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干脆大面积搜罗讯息,然后发现这里的少年都是主动被雇佣而来的。

……来送死吗?明明知道,来了这里就是九死一生。

少年顾明珠似乎被点名了,那个人是这城中的混混,他是少年的顾客,他可以尽情地对他进行殴打施虐,当然,少年也可以反杀,只是佣金就没有了。

那人下场的时候,看台上有一阵的喧嚣哄笑,这热闹在少年顾明珠缓缓登场时更为热烈,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人为他们上演一场精彩的让人亢奋的表演。

甘呈立在场边,沉默着看着一切,她阻止不了的,她试过。

“那个人和我有仇,因为我当时从他手下保护了一个小孩子,所以他记恨我。”

她的身边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一个熟悉的黑色的身影在她身边缓缓浮现,甘呈也不吃惊,只是目视前方场中的身影,轻声道,“你来了。”

从她再次出现在心魔境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顾明珠的出现。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顾明珠没有接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在场上那个人一拳狠狠砸到少年顾明珠的胸口时,开口,“那个时候我还记得保护。”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没有人再发出声音,耳边响起的都是场中几乎被欢呼声淹没的,拳拳到肉,骨头被折断,沉重地倒在地上的闷响声,少年顾明珠艰难的从场上爬起,他的右腿骨头被折断,哪怕用上一分力气都痛得直入骨髓,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在对方一脚踹来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倒下。

那个混混一脚踩在他骨头断裂的地方,猖狂嚣张的笑,他在场上大声地说着侮辱性的话语,脚尖使足了力气在伤处踩拧,少年顾明珠疼的浑身发抖,额头的冷汗掉进眼里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牙齿咬得死紧,却始终没有溢出一声呻·吟。

那个人抓住少年的胳膊,猛的反方向折了过去,几乎能让所有的人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已经疼到失声,无法再叫喊,却在那人的折磨下无法晕倒过去,那人又大笑着说着什么,场上毫不反抗这少年却猛得红了眼睛,疯狂挣扎起来。

顾明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告诉我,那个被我保护下来的小女孩,味道很好。”即便是目睹着少年时的噩梦,即便是回忆着所有目睹的人都能感受到的彻骨的疼痛,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似乎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所以我杀了他。”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那个小女孩,我把她当做我的妹妹。”

场上的形势翻转,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的少年疯狂反扑,用尽一切手段要杀了那人。

“我原来一无所有,后来有了个妹妹。”

“也没有了。”

少年时候的他用牙齿生生撕开了那人的喉管,血·液喷·射了他一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我快死了。”场上的少年颓然地倒地,旁边是那个混混的尸体,他的眼中滚出血泪,喉咙里发出悲怆的痛苦声音。

“但是我遇见了一个人,她叫南云逸。”

南云逸,飞羽域公主,流落魔域,成为魔王重苍的王后,重卿的母亲。

场景再次变换,他浑身绷带,昏迷在摇晃的马车里,而后清醒,向美丽温柔的女子宣誓以示效忠,后来再次变换,他加入魔王亲卫经受残酷的训练。

只是那个少年,眼眸空洞,再也没有笑过。

顾明珠再次沉默了许久,“我要向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不管那个位置上是谁。”

“我不择手段,抛弃所有属于顾明珠的一切,成了大长老达谶,没有力量的日子,我受够了。”

胸口闷闷的,难受到想哭,甘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徒劳地立在一边,看心魔境中的和他现在一样的顾明珠神色冷酷地屠戮王城。

“可是我不被规则认可,不能称王加冕,那也没关系,只要我是最强就行了,但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个系统出现,告诉我要收集能量。”顾明珠嘲讽地笑了两声,“在我绝望崩溃的时候它没有出现,等我登到最高处的时候,告诉我我要为它收集能量?”

“真是……卑鄙。”

眼前的场景再换,甘呈看着极为眼熟,这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出现的长瀚城妖兽潮。

“有一天,我突然被传送到了蓝田域,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么弱小,”顾明珠声音怅然而落寞,“现在想想,会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你吧。”

甘呈无言。

“后来出现了那个你认识的顾明珠。”

“直到我试探性地杀了那个和你一起的元子页,系统才完全开启,它问我,”顾明珠转过头,面容沉静,自出现后第一次和她说话,“你想回家吗?”

“你想回家吗?”

“我们一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哥的事情解决了√

然后……顾明珠的过去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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