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什么时候回来？”
厉长川这么问她, 甘呈笑了笑，走到他旁边，俯瞰这无底深渊，从渊底吹来的风穿过她笼着一层柔光的身体向远处吹拂而去，这里的她只是一抹神识, 身体什么的, 也只是做个样子。
“快了吧,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神识状态, 她的声音格外缥缈空灵, 如同从西北云凉极峰万年不融的冰雪之巅吹拂过来的风，挟裹着细碎的冰花，不冻人，却让人感到清醒。
“这次可能要给宗门添一点麻烦了，掌门那边，就拜托你了。”她笑着说道, “我这抹神识大概撑不到再去掌门那里一趟了。”
厉长川不解, 眉头幅度极小地蹙起, 如冰的眼眸中似乎起了一圈涟漪，这是他情绪外露的明显表现了, “明卿那里出事了？”
甘呈摇头, “没有，有我在他不会有事情，是达谶，他要两域你死我活, 而且肯定有其他的手段，我阻止不了。”
“为什么这么想？”厉长川不理解她将事情都被背负自己身上的想法，“即便是两域纷争，那也与你无直接关系，你不过半步化神，何必。”
他一步踏出，立在深渊之上，脚下猎猎风吹呼啸而行，而后微微偏头，“蓝田域化神三人，我，默扬和缥缈剑宗宗主冷傲人，虽无合体期，但陶师兄已是大乘修士，只等飞升渡劫的时机，蓝田域有我四人在，必不会引颈就戮，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瞳仁黝黑眼眸深邃，就那么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在被平静漂浮在汪洋中的冰山凝视，再多纷杂心绪都会在一瞬间平静下来，甘呈唇角微弯，笑意浅淡，叹气，“因为，有些事情，有可能只有我能做啊。”
她身上的创世功德，总不会只是金灿灿一片看着好看。
厉长川转过视线看四方万象万峰拥簇云雾穿行的广阔场景，目光悠远，从很早以前认识所谓“五师叔”的神识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不一样的，后来甘呈出现，果然如此，从五师叔这样差了一个辈分变成同辈相交的同门、友人，他其实有一分庆幸，如果变成了晚辈，就有很多事情是他不能了解的。
但还是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
“有什么麻烦，来找我。”
甘呈笑了，“还真有，我那徒弟是前任魔王之子，如今回去拿回自己的一切，如果达谶想要做什么，他的身份就会变成一个不错的把柄，也会变成攻击我、你、宗门的重点，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得帮我护住子君。”
厉长川点头，“他也是我的徒弟。”
他这么回答，甘呈就放心了，这可是一诺千金的长川剑尊，有他在，子君就不会出事，“我知道你平日里不想理那些人，如果处理起来太麻烦，就直接把溪卫峰从隐宗除名，到时候一了百了。”
厉长川想起当时他发现明卿是魔族时候她说的话，和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宗门传统，护短。”
甘呈叹气，“你看我啊，顶了个五师叔的名头突然出现，除了当时魔域的事情什么都没做，也即将带来一波大·麻烦，对宗门也没什么贡献，还不如直接斩了联系，我是我，宗门是宗门，到时候咱们这些人还不是如往常一般聊天切磋？”
祸事她自己担着，她真的挺喜欢四方万象的，不管是溪卫峰后山的镜湖和花海、路由那儿成片成片的桃花树，点星峰上从尊者到弟子对姻缘非一般的执念，九鼎峰一脉相承的小圆脸，厉长川门下暴力美学教育法，还有那些生机勃勃的满是希望的宗门弟子，她都挺喜欢的，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宗门也好，她都不希望顾明珠的行动会伤害到这些美好的东西。
而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美好事物在啊，怎么能就为了一个回家的执念就忍心毁灭呢？当然，如果她是顾明珠，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她是甘呈。
你说创世怎么就那么容易？她不过是用心设定了这个世界，连大纲都没有，只写了个开头，这个世界就自发地运转开来了。
“四方万象虽为天下第一仙门，但隐退了这么多年，隐宗的名头也叫出去了，这时候还有陶师兄在，他飞升走了，剩下的宗门如果还背着蓄养魔族的黑锅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宗门对第一仙门的位置和资源虎视眈眈，又占了大义的名头，到时候四面楚歌实在是不好。”
厉长川知道她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如果有必要。”如果有必要，他会让溪卫峰从隐宗除名，图的双方清净，他以友人的身份出面其实也更方便。
甘呈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对了，我在魔域肃霄城碰见掌门大弟子尤希了，他那边挺好的，其他人也有重卿暗地里照拂，你也跟掌门说一下。”
“嗯。”厉长川顿了下，忽地眼中泛起一点异样的神采，“你和明卿结为道侣了？”
“什么？！”甘呈一惊，“你从哪儿听说的？”
“今日智者墓开启后，你和明卿当时的事情便都知道了，说你们其实已经结为道侣，只是碍于师徒伦理隐瞒世人，明卿追求不得受虐入魔，你为仙道亲手斩杀了他但是在长剑刺穿胸膛的瞬间发现自己却是爱着他的，然后悲痛殉情苦等下世轮回……”厉长川第一次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听得甘呈头上直冒黑线。
“停，你别说了，”这么好的记忆力怎么不去背剑谱！八卦的人那么好的想象力怎么不去写话本！甘呈深吸一口气，“都没有的事。”
“真的？”
厉长川幽幽地看她，甘呈竟然从那双无悲无喜的眼里看出了一点……求知欲？
她觉得背后有点冷，“真的，你怎么关心这个？”
厉长川转开眸子，“我只是好奇。”
甘呈：？
“宗内所有的峰主尊者，你是第一个有道侣的。”
“……都说了现在还没有，不过齐默扬和路由不是吗？”
“默扬追求了三百年，现在和三百年前一样。”
甘呈：……
“而且明君的辈分，也很好奇。”
甘呈：……
别好奇了求你了！谁能告诉她如何面对一个好奇的剑尊啊？！
“不会有人在乎身份，你若是因这个困扰，大可不必。”厉长川继续说道，声音平静无波。
……她的不平静，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厉长川说了这么多，除了自身确实对此有些好奇之外，更多的还是看出了她心绪的不平静，“你向来自由洒脱，心却软，会让你如此心思纠结的，必定是真正在乎之人之事，莫要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顾虑重重。”
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来，甘呈心中被这样的关切塞得满满的，她点点头，“放心，不过现在就到此为止了，子君还在外面，我给他留了封信，你代我交给他。”
没有问她为什么不亲自去，厉长川收起信笺，点头。
最后一抹神识波动消失，元子君只觉眉心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他疑惑地往那个方向看去，万丈深渊之上，便只有厉长川一人。
……
虽然师父的神识消失了，但带了她的信回去，元子君心中也不难过，他回清清冷冷的小院看了一下，郝大厨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精心雕刻着萝卜花，见他回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中是对待晚辈的和蔼，“明君回来了，今晚想吃什么啊？前几天刚挖的山药刚好熬粥。”
“郝叔看着做就好，我先去后山。”
元子君招呼了一下，就带着信笺去后山镜湖了，这些年，镜湖花海那边几乎成了他们散心独处的地点，他是这样，师父和师弟也是这样。
他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下靠着粗壮的树身坐下，时间过得很快，春日里满树的粉白小花早就谢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是冬日，到时候雪满花树镜湖凝固，就又是另一番美景。
手里的信笺是他熟悉的宣纸，展开后亦是熟悉的行云流水的字体，和当年师父闭关时给他们留下的诸多信笺一模一样，那时候师兄弟俩总是千方百计地试图知道对方信笺的内容，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吾徒子君，见字如面……】
信中是关于智者墓中事情的真相，甘呈当时写信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重卿的身份也说了出来，她不能让子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蓝田流言不必理会，自然，若是有人因此欺侮于你，不必顾忌其他，打回去便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亦有为师与你长川师叔在。】
元子君虽惊愕于师弟的魔族身份，但不管他是何人，到底还是得喊自己一声师兄，那么他是谁也就不重要了，这个甘呈私下担忧许久的问题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倒是子君，被师父这种无理由护短的行为逗笑了，别看师父整天无欲无求万般随意，碰到她逆鳞也会很生气的。
正笑着，视线移到下一行，元子君却差点惊得跳起来，一起靠在他身边的小白鹿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跳出三米远，耳朵惊魂未定地抖了两下，跑过来踩了他两蹄子这才气哼哼地跑到密林深处去了，元子君直接无视了它，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薄薄的信纸，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师于魔域中阴错阳差遇到了十二，当年他被顾明珠所害，神魂游荡至魔域，期间事不必详说，如今他以魔域长篱一系长篱叶的身份生存，虽记忆全失，但多年修养神魂凝聚完好，不多日便应被送回蓝田，你且关注着……】
十二哥还活着！他要回来了！早已对元家失去期盼，唯一惦念的亲人又死而复生即将归来，元子君目光灼亮恨不得仰天长啸，胸腔中满是激动和亢奋，到最后只傻兮兮地坐在花树下笑，笑着笑着却不小心眼角湿润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却包含了许多重要的消息，然而最后，甘呈却似乎说了一长段无意义的话，元子君心情喜悦，也没细想，只以为是如往常一般的谆谆教诲，又兴奋得不知道做什么，当下收了信就召出玄古宝剑，于镜湖之上演练起天玄剑诀来。
剑气如虹斩破平静的湖面，掀起巨大的水浪，镜湖边上的花树感于这威势，也情不自禁瑟瑟发抖起来，元子君闭眼持剑渐入佳境，却忽地听见一声哀鸣，他急忙收敛气势，却在睁眼的瞬间看到一道剑气直朝着湖边跌倒的小白鹿冲过去，他阻挡不得，眼睁睁看着小白鹿受了那一击，于白色光晕中嘶鸣。
元子君心下慌张，是他得知了好消息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忘了这里不止他一个人，这下伤了师父的白鹿可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他匆忙赶过去，却在落地的瞬间听到那嘶鸣变成了清脆的童声，光晕散去，地上没有预想中小白鹿的尸体，却有一个小男娃坐在地上皱巴着脸撕心裂肺地哭着。
“呜哇哇哇哇……”
元子君瞬间麻爪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妖兽变成人了啊！不是说妖兽在蓝田是不能化形的吗？！
幸好小男娃哭了一会儿就自己停止了，他用衣襟嫌弃的擦自己满脸的泪水，即便是眼眶依旧湿润通红，小小身体还因为打嗝而不停地颤抖，却就能看出紫色眸子里的骄傲和不可一世，他用一种上位者的骄矜眼神打量着面前蹲着的紧张的白衣少年，鼻音很重的哼了一声，仰着头问，“你就是元子君？”
元子君被这惊人的转变弄懵了，点头，“是啊。”
“哼，也不怎么样么。”小男孩抽抽鼻子又瘪瘪嘴，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自己还不及蹲着的元子君高的时候不悦的皱了皱眉。
若是其他人有这般表现，元子君定是要好好教育一下他，可是面前的是个三头身的小男娃，下不了手打又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一时间摸着下巴纠结起来，“你是小白鹿？怎么突然化形了？”
“哼，说了你也不懂。”
“……”元子君持之不懈的问道，“刚刚那道剑气你受伤了没有？”
“这种东西还想伤到我？”
什么叫“这种东西”？这可是他的本命法器玄古宝剑，还是师父用秘法炼制过的，这小男娃也太目空一切了，元子君剑眉皱起，当时它还是天韫白鹿的时候，在师父面前不是那样乖巧吗？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欠揍？
“你不会是夺舍了吧？”元子君神情严肃。
“切，一只天韫白鹿幼崽的身体，谁看的上？”话刚一出口，似是察觉有所不妥，小男孩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可还救了你师父的命呢，你现在就这样对待你师父的救命恩人？”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而且方才他就在这边，若是有人夺舍必会有神魂异样，不可能躲过他的探查，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只是这救命恩人的态度……“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娃眼珠滴溜溜一转，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紫宝石，肉嘟嘟的嘴唇一开一合，“鹿白。”
元子君点点头，“我带你出去玩？”虽然这么说，但他仍觉得鹿白的身份存疑，还是麻烦长川师叔看一眼。
鹿白也不拒绝，只是在他提出要牵着他走的时候，却很严肃地拒绝了。
小小的男孩子背着两只手，两条短短的胳膊还不能在背后够到，就只能保持着那个负手而立的姿势，像是立在万人朝拜的巍峨宫殿之上，尊贵威严不可侵犯，鹿白仰着头，不满地命令道。“抱我。”
元子君：……
好好好都听你的！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
宗门内禁止御剑飞行，绛羽鹤听说孵出了幼崽也暂时罢工带孩子去了，元子君不得不一路抱着小鹿白横穿隐宗，一路上无数人都看到，溪卫峰的大师兄抱着个板着脸的精致娃娃走路的模样，而且明君大师兄看起来还对那小娃娃非常没有办法，指哪儿去哪儿，时不时摘朵花捉个鸟，满脸的生无可恋，关键是，那小孩子的相貌……
许多弟子躲在角落里悄悄议论，“那孩子的眼睛是紫色的诶……”
“你们不觉得……”这是个满脸纠结的女弟子，她暗中爱慕明卿许久了，原本是听闻明君带了个孩子过来的，没想到这下心都碎了，“你们……那孩子……是不是有点像明卿师兄？”
“……这么一说……”
“好像确实有点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说话，他们是不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太远了看不清。”
那女弟子咬着手帕，一跺脚拿了张符纸变成的千纸鹤，假意逗小孩子玩儿去，不多时眼泪汪汪地回来，“那小孩子一指头把纸鹤捏碎了……”
“这不是重点啊，仔细看看呢？”众人催促。
女弟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和明卿最起码七分相像！”
顿时又是一阵沉默，金桐晃悠悠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师弟师妹们相顾无言的场景，好奇，“你们怎么……”
“嘘！”他的声音太大，刚开口就被几个手快的弟子捂住了嘴，然后又此般那般地说了一通，还是一头雾水，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们既然奇怪，为什么不去问问啊？”
众人：……他们不敢啊！
金桐摩拳擦掌，“我去看看。”
被鹿白奇特的好奇心占据着时间，元子君这一趟横穿隐宗的行程实在太过曲折，金桐过来的时候他正在鹿白不可拒绝的指示下坚定拒绝，“我不可能跟那位师妹要香囊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咦？金桐？”
金桐凑过来，仔细地打量元子君怀里板着脸气势十足的精致娃娃，这一打量，却发现了之前那群师兄妹没有发现的问题……他觉得嗓子有点紧，“……明君啊，他是？”
元子君苦着脸，“不好跟你解释，等师父回来再说吧。”
“……啊，好的，我还得去宝珠台领任务，先去了啊……”金桐呵呵一笑，脚步轻浮地走回去，后面元子君还在奇怪，“宝珠台不是在东面吗？”
见金桐回来，比之前更多的隐宗弟子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金桐师兄，明君怎么说？”
“对啊对啊，不会真的是明卿的孩子吧……”
“可是……”
金桐几乎神魂出窍，他声音有点飘，“他没说……你们没发现，那孩子，跟甘呈尊者也……有点像吗？”
甘呈尊者……？！
有几个脑子转的快的已经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甘呈尊者不经常露面，他们看不出来很正常，可是金桐当初可是在溪卫峰待过一段时间的，肯定不会认错……吧？
之前的女弟子又回来了，她惊呼：“难道说明卿和尊者相爱相杀的事情，是真的？！”
有人语气犹疑，“不会吧……不是说都是谣言吗？”
“没想到……”
“连孩子都有了……”
“坏了坏了，我得去给师尊送药材去！”金桐突然想起自己的事情来，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不放心地嘱咐，“你们别乱猜测，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众人神思不属地点头。
金桐不知道自己又引发了怎样的一场讨论，匆忙赶回桃花峰去了。
去破岳峰的一路上，元子君在鹿白的指使下遭受了极大的折磨，看到那熟悉的长长的台阶的时候几乎想把手里的孩子给扔出去。他深吸一口气踩上第一阶台阶，身边却突地出现了一阵波动，他惊讶转头，“路由师叔？”
火红的裙摆还在飘飞着，看得出来她来得很急，路由随意地点点头，视线在他怀里的鹿白身上扫了一圈，语气狐疑，“他真的是你师父和师弟的孩子？”
元子君：！！！
偏偏怀里的鹿白眼睛一亮，大声回道，“是啊，她是我娘亲！”
声音之响亮，大半个破岳峰都听见了。
……
放在元子君身上的神识消失之后，甘呈就彻底失去了和蓝田域的联系，不过该说的是都跟厉长川和子君说过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而是重卿这边，并不如之前想象的那般顺利。
“仅仅是因为来自其他的世界，师父就要拒绝我吗？”重卿毫不犹豫地开口，“飞羽域、魔域和蓝田域在不知道域界的存在的时候，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不会放手。”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甘呈试图解释，“和这个不一样，我那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我的世界有完整的历史和存在，修仙、魔族、域界、飞升，都是想象中存在的事情，那是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两个世界对彼此来说，都是虚幻的。”
“那又怎么样？想象中存在的也可能是真实，师父难道觉得，这个世界也是虚假的吗？”重卿走近一步，缓缓向她伸出右手，“师父触摸过的我，也是假的吗？”
她摇头，“我要回去。”
“我和你一起回去！”
甘呈眸光深深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一起回去？她连自己能不能回去都不确定，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我对于那个世界的执着，如同每个蓝田修士对蓝田域的执着，如同你对魔域的执着，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一直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吗？因为我不想和这个世界有过多牵扯。”
不想和这个世界有过多的牵扯？哈。
重卿猛地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右手将她圈在怀里，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了下去，他的动作急切而带着愤怒，却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到最后似乎是泄了力气，颓然地将头靠在她的颈窝，深深嗅着她的香味。
他声音闷闷，“师父不想看到的牵扯，就不存在吗？自从师父你第一次跟我说要带我走，这牵扯就已经刻在心上了，你腕上系了我的姻缘绳，你每一次喊我的名字，都是斩不断的牵扯，师父你在自欺欺人。”
唇上还有些疼痛，甘呈轻喘着闭眼，是啊，她在自欺欺人，怎么可能没有牵扯？不过是狠下心一刀两断而已。
重卿沉默了一会儿，“师父那个世界，是回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或者说，师父你也不知道怎么回来？”
没有谁能知道该怎么进入一个未完成的小说世界，甘呈沉默着。
“师父刚才说，我们的世界在你那里是存在于幻想中的东西，是不是……跟话本一样的东西？”这样的话一出口，重卿就敏锐地发现怀中的柔软的身子僵了僵，他在她耳边轻声，“是我猜对了吧。”
甘呈知道他很聪明，却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这个，原本准备否认，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欺骗不了人的，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本不准备把这件事说出来，知道自己只是某个人念头一动打下的几行字，是件很残酷的事情，更何况他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来自她，这让她感到非常愧疚和心虚。
重卿又道，“那我再猜，这话本是师父写的对不对？”
怀中人犹豫几秒，再次点了点头。
重卿忍不住笑了，他就知道，他的师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果然是世间最独特的存在。
“……你不生气吗？”甘呈以一种处刑的心情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见他竟然笑了起来，一时心情复杂。
“生气的，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生死由别人主宰，变成一个傀儡，我当然会生气的。”重卿这么说着，甘呈心中一紧，竟然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但是他的声音依旧继续，“但谁让主宰我的人是师父呢？谁让师父在我心中比生死和命运都高呢？谁让我最爱师父了呢？”
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重卿抬头，诚恳真挚地看着她，满目柔情，“能够诞生在师父笔下，我很开心。”
甘呈……甘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师父想回去的话，等等我好不好，我会破域、斩维、成神，和你一起回家。”
良久，在他灼灼的注视下，甘呈轻轻点头，“好啊。”
“既然这样，那么其他的事也可以告诉你了。”关于顾明珠，关于系统，关于灭世，关于世界意志。
她何必自己困惑？明明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的不是吗？
……
在知道甘呈竟然答应了顾明珠五日后见面的请求，重卿非常不满。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的，竟然和达谶偷偷在心魔境里见面，还想抛下我不管不顾，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要和他一起回去了？”
看着从霸气飞快转到委屈巴巴模样的徒弟，甘呈无语望天，“谁跟你说我要和他一起回去？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直陪着你？”
“什么？师父你不想一直陪着我吗？”
“……”甘呈沉默，她有点后悔点头了，徒弟这套路太深她有点受不住，“想的。”
重卿心满意足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甘呈面无表情推他，“放开。”
“不。”重卿耍赖。
“为师的话也不听？”甘呈语气严厉，师父的架子摆的足足的。
重卿就是不撒手，“徒儿知道师父害羞，没关系，徒儿不在意。”
我在意！以前怎么没发现徒弟脸皮这么厚呢？！甘呈隐隐磨牙，“那你也得把上衣穿上！”不穿衣服站在天上很好玩儿吗？！
眼见着再逗下去师父说不定就要恼羞成怒跑掉了，重卿这才松开怀抱，不紧不慢地穿上衣袍。
唉，明明看都看了摸都摸了，脸也红了，师父就是不认账怎么办？
不认账的师父还有点不解风情，她无视了一边重卿特意展现的美好的身体，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其他的事情。
重卿一看不好，“师父你还想去见顾明珠啊？”
甘呈不理他，虽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但是顾明珠却是只有同为外来者的她能理解，她务必得跟他好好谈一谈，她可以努力修炼飞升回原来的世界，顾明珠也可以，只是那个系统看起来很麻烦。
“不如，我代师父去？”重卿笑吟吟地问。
甘呈：？
见她奇怪，重卿原地一转，黑色羽翼瞬间消失，他身形缓缓变小，等淡淡的光晕褪去，站在甘呈对面的就是和她一模一样笑吟吟的青衣人了。
仿佛在照镜子……
然而甘呈还是摇头，“顾明珠手里有系统防不胜防，我不放心。好了，总归还有五日的时间，不必着急，说不定就有了转机。”
对面的她也点点头，“师父说的对。”
甘呈：……
“快变回来。”这么看着实在是别扭。
重卿笑着恢复本来面貌，追上先一步离开的甘呈，“师父这几日劳累了，先去歇息一下可好？”
“不用了，我得去闭个小关，”见他眼中的不赞同，她拍拍他的肩膀，“你如今没了血脉的限制，顾明珠当时对你的操纵也被取出，也要抓紧时机修炼才是，域界通道一旦开启，就再也没有如今的轻松日子了。”
“师父~”
“快去。”甘呈催促。
“师父心系天下，那等到域界安定下来，我们……”重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甘呈的脸色便瞬间变得古怪，嘴唇动了动，忽地甩袖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以风送来两个字。
“……允了。”
留下原地笑得满足而荡漾的某徒弟。
……
五日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至少甘呈在闭关的洞府里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期间也不是只在思考顾明珠的事情，还有……重卿。
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嗯。
重卿就在外面等着她，甘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整了整衣衫，又给自己捏了两个净尘术，这才开启了大门，第一个进入视线的果然是熟悉的好看的脸。
重卿眉眼弯弯笑意融融，“师父累不累？渴不渴？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甘呈：……
刚刚弯起的唇角果断恢复原状，甘呈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你是傻子吗？”她可是半步化神。
重卿微倾着身配合着让她拍，“思念成疾无药可医，成了傻子也没办法。”
“……才五天。”
他眼睛闪亮亮的，透紫色的眼眸柔和得像水，“可是我希望每一天都能和师父在一起。”
甘呈忍无可忍，“你闭嘴！”
“以前怕师父生气不敢说，憋了好多年，现在说了师父也会生气吗？”重卿又拿出她没有丝毫抵抗力的委屈的小眼神，“可是我们已经……”
“说，让你说。”
甘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收错了徒弟，看看现在摇尾巴的样子，像是以前那个小时候的熊孩子长大后的乖徒弟吗？！
不过有件事情，现在必须解决了，甘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顾明珠……”
“没有如果，”重卿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是不可能让师父一个人去的，达谶那个时候差点杀了你。”
更重要的是那个家伙对师父也是图谋不轨啊！不过这点就不提醒师父了，她的心里有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有创世功德在，我不会有事的，但你不一样，你和子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支撑，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这个世界怎么办？”甘呈顿了一下，“……我怎么办？”
重卿也认真地看着她，“可是师父就是我的全世界。不管是作为你笔下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还是作为想与你并肩的我，都有责任和你一起啊。”
“……好。”甘呈也只是最后试一试，现在的这种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有人把她当做全世界，还真是……新奇的不错的体验啊。
召唤顾明珠的方式甘呈已经经历了两次，两人出了旧王宫，她驾轻就熟地捏碎那枚从重卿身体中出现的白色珠子，静静等待着顾明珠的现身。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重卿也在她耳边咬耳朵，“师父都这么熟练了……我嫉妒他。”
这是她愿意的吗？再说了你嫉妒什么，手都被你牵在手里了还嫉妒？
十佳徒弟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我还想抱着师父。”
甘呈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小卿，你大师兄这么大了还没有追到喜欢的女孩子，你有空教教他。”
“原为师父分忧。”重卿笑吟吟回答。
顾明珠出现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亲密的姿态和宽袖下牵着的手，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决定了？”
余光瞟了眼自己身边这么一大只，甘呈点头，“你不应骗我。”
顾明珠眸光闪烁，暗紫色的眼眸晦暗深沉，“骗你？”
“关于你的系统，它要的，绝不是修为，”甘呈说到这里，忽地笑了笑，“在心魔境里共情的影响实在太强烈，我经历了你的幼时、少年，却是和现在的你在对话，差点被你糊弄了过去，你说的对，你不是达谶，但你也不是顾明珠。”
那个善良的，会用生命保护妹妹的顾明珠，早就被魔族达谶融合取代了。
但是顾明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一边的重卿，“你告诉他了？关于……这是本书的事？”
甘呈和重卿对视一眼，“都知道了。”
“可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啊，”顾明珠忽地轻缓地笑起来，一时间甘呈竟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年时意气风发充满生机的顾明珠，“比如说你也是书中虚构的人物，作者北笙。”
“是吗？”甘呈毫不躲避他的目光，“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你是我所存在的书的作者？”
“你很聪明。”顾明珠讶异地挑眉，“北笙是主角成神的踏阶，也算是个很重要的配角。不觉得荒谬吗？一本书里的配角，自己创造了另一个世界，然后遇上了自己的作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一切都是虚假的，浮云消散，什么都不剩。”
如果说之前的甘呈还会因为这种事烦恼痛苦的话，重卿则让她彻底想通了。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那个世界也是虚假的，那你呢？你的世界就一定是真的吗？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屏幕面前看着你呢！那么多维度的存在，你所信任的系统，真的能把你带回真正的世界吗？”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正确顺序是这样的↓
重卿所在维度→甘呈所在维度→顾明珠所在维度→我们所在维度→……
关于世界的真实和虚无，曾经和室友爆发过关于这个的讨论（当然文里不讨论这个，我会疯的），最后跟麻麻说的时候，麻麻问我：“你是不是加入那什么东方神龙教了？”
我：？？？？？
东方神龙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