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六章 彻底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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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么久,他没有彻底变冷,他还……活着!”管小玉激动不已,滚烫的泪水纷纷滑落,滴到车凌钧的眼睫上。

顾不上许多,她运功呼唤白凤。幸运地是,这一次很是顺利。

白凤温柔地覆盖在车凌钧身上,身披前所未见的华美的光环。管小玉将自己的灵力通过白凤一丝丝一缕缕缓缓注入车凌钧体内,从夕阳西下直到星月漫天。

她和白凤一直坚持着,白凤未曾动地方,管小玉也未曾动过一步。但是车凌钧却始终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车凌钧……车凌钧,你要坚强一点啊!”管小玉在心里默祷,执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焦急。

她没有注意到,在天顶深处,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那个人深深叹息一声,深蓝的天穹为之微微颤动。

在天穹向下望去,白凤的光芒虽像初生的圆月般温柔明亮,却显得柔弱孤独。

“痴情种子终有恨啊!”那人轻声叹息,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管小玉耳中。

管小玉抬起头来。虽然只是极轻的声音,她却听出那是谁。

“天狼王?”她诧异地问道。

“你不肯称我是父亲?”天狼王的声音更清晰了,天穹的东北方向,也出现了他的面容。

不很清晰又微微晃动,但给人的印象却甚是鲜明。

管小玉脸微微一红,想起车凌钧告诉她的事情,站起身来低声唤道:“父亲……您怎么会出现?”

天狼王道:“因为你的灵力波动给我带来一条通道,所以我才能出现。我来,是带走车凌钧的。”

“为什么?”管小玉惊问。

“因为你救不了他!”天狼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重。车凌钧此时的样子,恐怕也让他难过极了。

“武威伤到了他的灵核,虽然只是擦到了灵核的边。虽然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害,但是足可以使他感受到灵体灰飞烟灭的迫近。而这样严重的伤,绝非你的白凤能够治愈的。”

管小玉看了看被白凤包裹的车凌钧。没错,他的脸色已然变得灰白,而且,通过白凤传过来的感受告诉她,车凌钧的灵气越来越淡薄,已经很接近消失了。

“父亲,那他就……拜托你了!”管小玉喃喃说道。此刻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对天狼王说话才算得体。

白凤离开车凌钧的身体,在他上空盘旋,很是哀伤的样子。管小玉张嘴想说什么,却除了轻声啜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股灵力波动从天穹传来,车凌钧的身体慢慢浮上天空。天狼王道:“不要太悲伤。我有能力治愈他。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忍心让你伤心呢?”

本来是安慰的语言,但却触动了管小玉的心弦,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等到她停止哭泣的时候,天幕中天狼王的影子已经消失,车凌钧也消失了。

——

羽灵宫里,羽姬正紧张地四处走动,平日里脸上那副娇媚可人的样子也荡然无存,换上了狰狞而焦虑的表情。

“战神也死了?他不是很能打的吗,怎么就死了呢?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报信的人没有得到她的许可,不敢退出去,可又实在不敢看她的表情,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等着她发话。

“武威是怎么死的?”羽姬猛然回头,瞪着报信官问道。

报信官道:“下官也只知道他是被凤王所杀,但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羽姬见在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不由气恼之极。她依然狠狠盯着他,然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不知道?要你何用!”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亲随士兵过来,拉起报信官,将他拖出门,拖向后院。

还不到后院,报信官便听见一阵狺狺狂吠。那是羽姬豢养的魔族异兽——车狮犬。它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如今一闻见人味,自然兴奋地狂叫。

“把他喂了狗!”羽姬的声音穿过报信官凄厉恐惧的叫声,传进他的耳中。

“管小玉!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孤竹再次和冷泉对视。两个人都知道,这是管小玉不愿面对和提及的问题,但不面对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伤口,越怕疼,不去清洗它,它越会溃烂,最后会让人痛苦不已,甚至失掉性命。

孤竹轻咳一声,又问道:“枭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受了重伤,生死……不明。”管小玉这次说话了,但却模糊不清。

孤竹果然微微一愣,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见到了车凌钧,那怎么会说他“生死不明?”如果她没有见到他,又怎么知道他受了重伤?

这确实是管小玉故意这样说的。就算他们和她的关系再近,她又怎么能顺利开口,说车凌钧是被她的父亲天狼王救走了?何况,她心里确实没底,不知道被车凌钧究竟能不能顺利医治好那凶险的伤势。

“那——战神呢?”冷泉猜到管小玉应该是不想把车凌钧的事情说得太清楚,于是转移了话题。

“死了。他带去拦截的两三万天军也都死了。”管小玉淡淡地说。对她而言,谁生谁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爱人能不能活着再出现在她眼前。

孤竹和冷泉想问战神是不是死在管小玉之手,但看着管小玉直直的眼神,最终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管小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道:“两位长老,传令各军:前进,直捣至善城!”

凤军进发了,整个军队仿佛受了管小玉情绪的感染,显得很是沉重。当行至之前作战的山坳时,大家停了下来。

尘烟飞舞,遍地狼藉。纵使初升的朝阳将温暖的光芒洒在这片大地上,也无法让这儿有一丝丝生机和喜悦。

残血已经被泥土吞了进去,尸体上零零散散停着啄食的乌鸦和秃鹫。旗帜斜插,兵器凌乱,惨景令人不敢直视。

孤竹和冷泉在这片战阵穿过,在被管小玉灵力毁坏的那片土地上站了下来。

孤竹道:“这儿不像是天生如此,似乎是被巨大的力量毁坏的。”

冷泉点头同意。

走在他们身后的管小玉却默然无声。

“女王,这是战神和枭王战斗的遗痕吗?”冷泉问。

管小玉没有做任何回答,两眼虚视,眺望着东北方的天空。那里,是天狼王出现的地方,也是车凌钧消失的地方。

冷泉叹息一声。他已经知道是谁造成了这样的毁坏,不过这不但没有让他感到欣慰,反而让他觉得担心。

管小玉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这是我造成的。我杀了武威,却没能救回他!”

冷泉和孤竹沉默了。此刻,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安慰他们的女王。

“好了,给所有死难的将士收尸,就地埋葬——不分凤军、夜摩军还是战神军,一律埋葬!”

虽然干活的人很多,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心里都一样沉重。这些被埋葬的人,就在昨天还是和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但今天却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

管小玉站在一座山坡上原来的山坳里冒出了一个个小山包。那都是坟墓,令人压抑的坟墓。

她想起空山长老说过的话:“兵者,凶也。王,能不动兵就不要动啊!”

因为这句话,她一直隐隐地反对战争。即使被迫举起反旗之后,她也尽量减少死亡。但如今,在她面前却矗立着这么多高高的坟墓,这让她心情更是沉重。

“王,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孤竹走到她身边,低声慢慢地提醒。

如今的管小玉,不像之前那样了,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深沉抑郁,令任何人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

“嗯!”管小玉答应一声,便大步走下山岗。

——

羽灵宫里,羽姬蹙眉而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眉尖微颤,猛然转身向一座不常用的馆舍走去。

馆舍里,有张古旧的木床,悬着半旧的帐子。床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人,虽盖着被子,但还能看出他身材高大,身强体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卧病。

羽姬在门口站了一站,便走了进去。她摆手让侍候的人都出去,自己单独和那男子待在一处。

她走到床边,冷声叫道:“扬羽,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人不回答。甚至一动也不动。羽姬又叫道:“鹰王,你再装也瞒不过我的眼睛。该起来了!”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羽姬等待着,觉得时间过得真是慢极了。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上前便是一掌。墨绿色的灵气倏然而至,袭向鹰王扬羽。

堪堪将到扬羽胸口,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两道炯炯的目光射向羽姬,双手飞快一合,那邪魅的灵气竟被吞入扬羽掌中。

“就知道你在装,所以灵君才把你留下!”羽姬冷冷笑道。虽然被扬羽挡住招数,可她并不生气。

“要不是这样的方法,你还不醒来,对吧?”羽姬说道,语气却很是不屑。“你就是继续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要醒过来,面对这件事?”

扬羽坐起来,望着羽姬道:“万羽灵君呢?他怎么没有来,倒是你来了?”

“灵君有事,不在宫里。再说,就算他在,也不会这时候来见你!你说,现在的你有什么让他见的必要?”

“他不见我是最好。我倒巴不得他把我忘了。”

“他忘不忘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想起你来了,”羽姬眉毛一挑,“战神死了,你要带兵了,不答应也不行!”

扬羽愕然:“战神死了?怎么会?”

羽姬道:“被凤王杀了。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出兵?她已经彻底反了!”

扬羽一阵犹豫。当初他答应妹妹紫陌不出兵,是因为紫陌不仅说出了当年的真相,也为管小玉说了情。但是现在管小玉杀了武威,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了。

不过,扬羽心思又一转,问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实力,和武威抗衡?”

羽姬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可是不凡啊!她的实力当然就从她的身世上来!”

“身世?”

“对!她可不是一般的神族,是凤王和天狼王的女儿。天狼王你总知道是谁吧?”

扬羽脸色一凛。他当然知道天狼王是谁。

“你说的是实话?”他问。

“没错!她就是他的女儿,所以实力才那么强。她依仗自己实力强大,很霸道地杀了武威。你能袖手旁观吗?何况,你想想看,灵君是那种做事没有理由的昏君吗?因为她不是一般魔族的血脉,本身就带着深重的罪孽,所以灵君才要剿灭她。难道这有错吗?”

羽姬一脸大义凛然,仿佛扬羽不是神族,她才是一样。

扬羽默然,片刻后才答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她在谋反之前,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所以这件事情,恕小王不敢从命!”

羽姬眼神微微一凛,冷笑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以拒绝,但你妹妹可就——”

“紫陌?紫陌她怎么了?”扬羽惊慌起来。

羽姬道:“也没怎么,我就是派了几个人过去,看看小公主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保护她!”

扬羽发怒了,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把抓住了羽姬的衣领,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

“你说什么?”

“我说,她现在再我的人的看守之下,随时可以丢了性命!”

羽姬说话都已经很困难了,但那种得意喜悦的语气却丝毫不减。她挑衅地望着扬羽,似乎很是欣赏他这副表情。

“你最好杀了我,”她继续挑衅,“你一杀了我,她就马上被杀了。你知道我很嫉妒她,因为她比我美多了,虽然穿的戴的都很素淡。我就不喜欢比我漂亮的人存在!”

她可以继续说下去,因为扬羽眼中明显已经有了犹豫之情。他知道,羽姬可以做到这一点,她可以控制远在千里之外的紫陌的生命,只要她愿意。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控制了紫陌?”

“听你问的,怎么这么有气无力?”羽姬感觉到扬羽已经减弱了力气,她舒服多了。

“我当然控制了紫陌,绝不会错!你自己可以衡量一下,究竟是你妹妹值钱,还是一个早晚会死的叛凤值钱?”

扬羽放下了手。妹妹紫陌是他的软肋,自从那一次之后,一直是这样。他总觉得亏欠妹妹的,实在不想让她再度陷入危险当中。

“你想好了?”羽姬问道。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又能给我多少人?”扬羽避开羽姬闪烁的目光,低声问道。

“扬羽?”冷泉不由惊呼道,“他不是说不带兵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管小玉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想到了答案:“也许是羽姬在威胁他!”

扬羽在城头望向凤军,见只有管小玉和空山冷泉在帅旗之下,根本不见车凌钧的影子,心中不由狐疑,喝问道:“来者可是叛凤?”

管小玉催动火麟凤向前,大声回应道:“是我凤军!城头上的将军可是鹰王扬羽?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们夫妻的,为何现在又食言?”

扬羽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但此时他也无法,只能大声答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自有这样做的道理,何况你反迹已明,攻占众多城池,又杀了战神,难道还不能算作谋反的证据?”

管小玉冷笑一声,道:“要报仇,自然会让仇人流血!鹰王,看在之前我们尚有交好的份上,我奉劝你还是让我们经过这里。否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你我之间有什么交好?”扬羽闻言大怒,感觉管小玉实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大声喝道,“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和气?你若自觉能从我这儿过去,尽管上前!”

管小玉脸上划过瞬间黯淡,喟叹道:“鹰王,难道你不知道‘兵者,凶也’的道理?我只想找我的仇人算账。除了仇人的血,也不想让别人多流一滴。可是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非要让这些人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丧命?难道你愿意看见伏尸千里,流血漂橹的样子才高兴?”

鹰族的目力也是极好的,虽然和管小玉隔了相当远的距离,但管小玉脸上一点点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扬羽的眼睛。

他看见管小玉脸上闪过的黯然,也明白管小玉所言并非虚情假意。他想起曾经的枭族平叛,那些被屠戮的人,难道不是和他一样,属于翼族?

战争这东西,如果和自己对战的是异族非类,很容易便让人忘记被杀的也和自己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但如果对战的是自己同族之人,在平静下来找回理智后,那死伤便会发酵成心底的悔恨,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

就像现在,扬羽再次面对翼族的同胞。

不论凤族反叛的原因是什么,但一想到又要和六百年前一样,看着同胞倒在眼前,扬羽心底隐隐作痛起来。

“你说我杀了战神,那他几乎将我丈夫伤到魂飞魄散,这笔账怎么算?难道我该在一旁束手看着,除了哭泣什么也不做,——难道逆来顺受才是我该做的?扬羽,你告诉我!如果你的妹妹你的家人也一样受了伤害,你会袖手旁观吗?”管小玉大声喝问。她被扬羽激起了委屈和愤怒,不由将自己的一腔幽怨爆发出来。

“……不会!”扬羽脸上的肌肉猛烈地颤动着,咬牙说道,“所以我才不会放你过去!凤王,你有你所坚持的东西,要保护的人,但我也有!如果你不想看见这些无辜的战士跟着受连累,那就由你和我单打独斗!你若赢了,杀了我,从我身上过去;我若赢了,便捆了你去见万羽灵君!如何?”

“女王,不可!”冷泉在一旁厉声说道,“这样的赌太危险!”

管小玉望了他一样,微笑了一下,道:“我就说是他妹妹受到威胁了。否则,凭鹰王这样刚强的性子,怎么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可这也不行!”冷泉依然坚持,“如果您有三长两短,身后这些将士怎么办?最怕就是群龙无首啊!扬羽死了,灵君还能找出别的替代者,但如果您发生了不测,我们可就没有任何支柱了!”

管小玉灿然一笑,道:“长老,谢谢您的担心。不过我自有分寸。何况,您觉得扬羽会全力以赴打败我吗?他是被逼的,一点底气也没有。而我,除了这一个选择之外,再无它路!”

说完,不等冷泉再说什么,将火麟凤向前一带,大声应道:“好,我答应你!今天就你和我单打独斗,一战决胜负!请鹰王出战!”

一只青黑色的雄鹰厉声长嗥,载着扬羽冲天而起。金钩利爪,环睛铁喙,驭电排空般向火麟凤袭来。火麟凤挥动双翼,一声长鸣,盘旋躲开了攻击,双睛里射出两道电光,射向雄鹰的双翼。两只神鸟在空中战在一处,只见羽翼翻飞,却难以分出胜负。

管小玉道:“鹰王,是你我战还是神鸟战?那边有一片空场,我们不如去那里一决雌雄!”

扬羽并不答话,而是直接催动雄鹰,飞向阳平城东的那片平原。

——

魔界最高的山,是魔灵山。魔灵山顶峰,有一个魔灵洞。魔灵洞中,有形形色色的魔界奇宝,更有一股奇特的灵气充溢其中,源源不断而又无比强大。

但是知道这里并且敢于进入的,只有天狼王一个人。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如果这儿也能称为家的话。

但现在,这里出现了第二个人,就是车凌钧。几乎气绝的车凌钧。

天狼王将他抱进洞中,放在活了九千年之后寿终的九尾灵狐皮上,燃起了长足四千九百年的还灵草。

九尾灵狐虽然死了,但灵气却还缭绕在狐皮上,谁睡在上面,谁便可以得到那九千年的灵气的滋养。

还灵草至阴也通阴。长足四千九百年的还灵草,足可以让刚死不久的人起死回生。

不过,这些对车凌钧来说几乎是无用的,因为他受伤的灵核需要修复。这些,只能让他的灵体不至于消散一空。

天狼王在他身边坐下来,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为她也是受苦了!也罢,我就把你本该有的东西补在你的灵核上,给你本该有的力量吧!”

——

管小玉和扬羽陷入了胶着状态,谁也占不了谁的上风。

这是管小玉没有预料到的,但却令扬羽觉得稍微放了一些心。

他本来以为,管小玉会强得离谱,会一招将他击败甚至取了性命,但没有想到的是,真正动起手来,他竟能和她打成平手。

这当然和扬羽修炼的赤日神功有关系,但更有关系的还是管小玉此时的心态。

她刚才对冷泉说没有底气的事扬羽,但真的和扬羽对战起来,不敢全力以赴的竟是她自己。

并非因为她胆怯,而是她不想杀了扬羽。扬羽没有错,更和她没有一点仇怨。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

她确实已经变得很强,但是强大并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她以后会用这种强大的力量做什么,她还不知道,但是现在,她只是想复仇——为了自己,也为了车凌钧。

管小玉本以为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了,但真的战斗起来,她才发现,她还是不能很好地去控制它,特别是一些精细的地方。要么轻了,要么重了。因为不想伤害扬羽的性命,她只能避重就轻,能使三分力的地方绝不尝试用五分力。因为她真不知道稍稍加力后会出现什么她不愿看见的状况。

因为她过于克制自己,所以才导致他们现在这种胶着状态。可是,管小玉也实在想快些结束战斗,好尽快到达至善城,找出车天和羽姬,讨回自己的公道。

一个压抑而焦急,另一个侥幸而自信。本以为会快速结束的战斗,此时打得更是艰难无比。

在远处观战的冷泉和孤竹脸上都显出忧色。冷泉道:“看这样子,王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取胜。拖得越长,形势对我们越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孤竹望着远处一上一下不断交互碰撞的光球,道:“王应该可以很容易取胜,但她却想着要放过鹰王,所以才导致现在的状况。如果她能醒悟过来,一不做二不休,反倒好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管小玉和扬羽又过了百十招,最后谁也没有胜过谁,纠缠在了一起。

扬羽毕竟是武夫脾气,战斗起来便忘了别的事情,只顾得上战斗本身。他开口道:“凤王现在确实强大了不少,但是和我想象的却相差甚远。你这样的本领,是怎么杀了战神的?我怎么都不信了呢?”

管小玉用双臂挡住扬羽的双臂,和他叫着劲儿,说道:“借用你的话,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很是愤怒,除了爆发出来没有别的办法。那种情况下杀了武威,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现在,你我一无怨二无仇,你又不是不讲信义的人,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所以我在控制我的力量,好别伤到你。这点,扬羽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听管小玉这样一说,扬羽才暗自吃惊,开始关注管小玉实际的情况。

稍稍留意,扬羽便立刻发现,确实像管小玉说的那样,管小玉体内还存在着至少两倍的灵气。只是,那些灵气被管小玉巧妙地控制住了,无法发挥出来。

扬羽“呼”地出了口气,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释然。输了,他承认;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总能向羽姬交代了。

“我认输,你可以过去了。不过,就这样让你通过,有些人恐怕会不满意。”

“我明白,”管小玉道,“我会一直这样押着你过去,逼你为我们放行。”

这恐怕是扬羽最屈辱的时刻。他从没有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押着前行,更没有这个样子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然而今天,他却受了这份屈辱。

当管小玉押着扬羽回到阳平城门前的时候,凤军中人人喜悦不禁,阳平城上的人则一个个面面相觑,既不敢相信这一切,又又羞又恼。

管小玉将剑一逼,一道淡淡的血痕显在扬羽颈上。他脸上显出不甘的神色,但还是抬起头对城上喊道:“打开城门,让凤军通过!”

“什么?打开城门?”羽姬给扬羽安排的副将阳显发了脾气。“鹰王!你怎么能做这等没有骨气的事?不就是输了吗,难道不曾听说‘士可杀不可辱’?你是鹰族的王,一向有鹰族的骄傲,怎的今天倒成了贪生怕死之人?”

扬羽不禁又羞又愤,羞的是,阳显所说的话,正是他平时所坚持的原则,今天一旦被俘,平素最看重的骄傲就一扫而空,自己成了别人的笑柄。愤的是,阳显分明是借机羞辱自己,他是羽姬信任的人,怎会不知道羽姬胁迫自己的事情?如今隐瞒了此事却说完全是自己的责任,这不分明是欺辱自己吗?

管小玉见扬羽无话可回,便大声说道:“阳显!我也认得你。原先你在我母亲先凤王麾下,只是一员普通将官,要功没功,要劳没劳。后来你凭了鸦王的势,到了车天的禁军营中,又靠着自己会溜须拍马,一路攀升,怎么,如今又攀上了羽姬吗?你可知羽姬的身份?她不过是夜摩国一个宫女,下贱之人,因为谋反不成跑到天界,是什么尊贵的人物?你为她卖命还当做可以夸耀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别人?扬羽是你的主将,刚才又和我打了赌。如今他输了,自该给我开城放行。这样做了,倒不失是守信之举,比你这种溜须小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她声音又大,在场人又多,这番话一说出来,好多人面上虽没有显露,但心里却翻了个个。

虽然在天界有些关于羽姬身份的流言在暗中流传,但因为管得紧,所以并没有长时间大范围地传起来,好多人还是不知道的。如今听管小玉三言两语说出羽姬的来历,很多人都不由心生反感。

特别是那些曾听过一些传说的人,现在和管小玉的话两相验证,不觉落实了流言的真实性,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个个鄙夷的眼神在阳平城头上流传开来,众人刚才那种誓死不开城的劲头也逐渐消退下去。甚至有人说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给她卖命?”

但这声音刚一传出来,便有人挥起了刀。

红光闪处,说话人的头骨碌碌滚落下来。人们这时忽然发现,就在他们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手臂上绑黑色布带的人。

他们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但手臂上绑着黑色布带,手里佩刀出鞘,眼睛凶光四射,随时要杀人。

“谁敢胡言乱语?”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如果谁再大逆不道的话,刚才那个人就是榜样!给我好好守住城门!”

那人大步走向阳显,对他说道:“阳显将军,刚才你说得非常好!我代表羽姬娘娘嘉奖你。无论如何,守住阳平城!”

阳显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军中竟会有羽姬的暗探,而且人数还不少,不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庆幸自己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他咽了一口口水,道:“阳显自然会守住阳平城。不过,他……怎么办?”

他指指扬羽。

“哼!叛徒没有好下场!”那人将手一招,城墙垛子后面,数百名弓箭手忽然冒了出来,张弓搭箭,直指鹰王和管小玉。

“你们——”扬羽瞪大一双环眼,惊愕地望着城楼上支支利箭,望着阳显和那个暗探头子。

“鹰王,看见了没有?你所坚持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堆垃圾,毫无意义。他们不会尊重你的坚持,因为他们连你这个人都不会尊重。”管小玉眼中也冒出了怒火,慢慢收回手里的剑。

“他们不是问题吧?”她虽是在问,却对答案无比肯定。

羞恼之色也在扬羽脸上淡去。鄙夷和愤怒的火焰则取而代之。他摇摇头,两手慢慢化作鹰爪形。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嘎——”的一声鹰车。

所有人都是一愣,向天上望去。

一只白头巨鹰振翼而来,在扬羽上空盘旋了一圈,突然俯冲下来。

扬羽眉头一皱,惊呼道:“紫陌!”

飞来的大鹰不是别人的,正是紫陌的白羽紫云鹰。它头是白色的,身上的翎毛则带着微微的紫色光彩。

紫云鹰眼睛雪亮,但鹰喙却残损了,羽毛上也带着斑斑血迹。扬羽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的头,稍稍查看,便看见它身上有好几处伤痕。

“你受伤了,你的主人也必定不太平……”他幽幽说道,带着深深忧虑。

城楼上,羽姬的密探首领却将手再度一挥。几百名弓箭手纷纷拉弓射箭,羽箭带着灵气天火纷纷向扬羽和管小玉袭来,一波接一波,混乱而凶猛。

管小玉毫不迟疑,烛天剑翻飞,将飞蝗般的箭俱都斩落,紧接着一掌击出,一团火红的灵气追风逐电般击向城楼上阳显和密探首领站立之处。

两人忙躲向两旁。虽是侥幸没被击个正着,但灵气击到的地方,城墙“轰”地倒塌大片,城上发出一片痛苦的嚎叫。

扬羽此时已经听紫云鹰“讲述”了紫陌遭遇的一切,站起身来叫管小玉道:“凤王,多谢你让我看清了他们的嘴脸。我为我之前的愚蠢向你道歉……”

管小玉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城头上慌乱的众人,道:“鹰王,令妹她没有什么事吧?”

扬羽惨然一笑:“她已经不在了。”

管小玉一惊:“她被他们杀了?”

“不,她自杀的。”扬羽说着,流下了两行泪水。

“她说她不想因为自己而限制了我,就像当年那样。她说她知道你和车凌钧所做的事是正确的,也知道我一定会因为她被拘禁而做出不得已的决定。所以,她便选择了这种方式,让我解脱……”

管小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鹰是高傲的鸟,比凤凰还要高傲。它们高傲,所以才选择最高最险的地方居住;它们高傲,所以才选择孤独地居住;它们高傲,所以才在生命最艰难的阶段选择自毁鹰喙,自拔趾爪,以获得新生的机会。

如今,紫陌用自己的方式再次证明了鹰族骨子里的高傲:不能按自己的意志生,毋宁坚定地选择死!

“凤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趁机冲进城!这是通向至善城的最后一座城池了!”

扬羽脸上洋溢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不是悲痛,而是超越了悲痛的坚毅。他已经将紫陌的生命化作了自己意志的一部分,他要让紫陌在自己的灵魂中活下去!

管小玉重重点头,向后一挥手,大声喝道:“大家上,趁他们慌乱,攻进阳平城!”

身后,凤军如潮水一般呼喊着,向阳平城门冲击着。阳平城内守军虽竭力抵抗,但终究抗不过凤军,很快,厚重的城门便轰然倒塌。

凤军山呼海车地涌入,很快就和守城士兵短兵相接。一时间,兵器相撞的乒乓声、刺入肉体的钝响声、受伤受死的叫喊声和喊杀声混成一片,在阳平城上空盘旋激荡。

这一场恶战直从中午持续到黄昏。

当残阳如血的时候,喊杀声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躺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累累相叠的尸体、斜插在地上闪着暗淡光芒的刀剑。

管小玉回身,看见身后被斜阳拉长的身影。影子下覆盖的一些尸体,看上去无比悲凉。

扬羽瞥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感,道:“凤王,您已经进入平阳城了,难道不高兴?”

管小玉深深望了扬羽一眼,道:“若有伤怀,便是再大的胜利也不能满足啊!”

扬羽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车凌钧……他现在如何?”

天狼王依然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他口中默念有声,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符咒,十指轻弹,喝道:“出!”只见车凌钧的灵体便像受到什么召唤一样,从他肉身中脱离而出。

暗蓝色满是星芒的灵体,像肉身一样紧闭着眼睛。灵体的右边,有一团颜色略深的灵气,火焰一样跳动着。那就是车凌钧的灵核。

石头化成的“水”像一层膜一样包裹着灵核,缓缓转动。它想找一个地方渗进去,却找不到。

天狼王站起身,走到车凌钧灵体面前,伸出手去。在他的指尖,有一滴鲜红的血被包裹在青白的灵气之中。

他略一调息,缓缓将手探入车凌钧的灵体。因为受到外来的侵扰,灵体颤抖起来,但只有片刻,便又安然。因为天狼王将自己的灵气波动调得和车凌钧的一样,很快便融入车凌钧的灵波里。

那滴血像受到指引一样,向灵核飘去。天狼王抽回手,便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看着。

血融到了“水”里,“水”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它还是在流动,只是更快了些。忽然,它“察觉”到了灵核上一处极为微小的缝隙,于是便向那儿涌过去。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它便完全渗入进去,再没一点影子。

灵核开始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但仅仅四个呼吸的时间,它忽然放出一种独特的光芒,虽不耀眼,却足够让人为之心惊。紧接着,车凌钧的灵体剧烈地颤动起来,甚至灵气也忽聚忽散,让人担心是不是会因此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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