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苗小柔从白睢那里听说, 可能要打仗了,紧张了足足有半日。后来镇定下来,头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摊开纸笔给双凤写家书。

写道,一去战场,生死由命,今生不知还能否再见。若天不走眼,下辈子再做姐妹,此后漫漫岁月各方主意还需妹妹自己拿定。在此愿双凤喜乐安康,一生平顺。

噙着眼泪写了许多, 等白睢来找她时,将这封厚厚的书信拜托他送走。心中的悲伤尚未缓解,便见他剑眉微耸, 坐下说了句:“咦,忘了告诉你, 你若随军了,那身份可得有些讲究。”

她用帕子擦擦湿润的眼角, 小鼻子红红的,也坐下来,开始剥瓜子:“什么讲究?”

“女子不得擅入军营,这你知道吧?”

“知道啊。”

白睢摸摸下巴,面上颇有些为难:“能入军营的无非是军妓, 再有便是将领们的妻妾,就连在身边伺候的人也通常会从女仆换成男仆。所以,你说你要用什么身份跟着去?”

苗小柔剥瓜子的手顿了顿, 眨巴眨巴眼:“那你的意思是,我作为你的贴身丫鬟去都不行?”

他蹙着眉头赶紧把头摇,神色更有些焦虑:“那是不行。小爷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一个将军带了个丫鬟贴身伺候,他身边最得力的小将醉了酒或是发了疯,把这丫鬟玷污了。那你说将军是替一个丫鬟出气,惩治了那小将,还是息事宁人索性将丫鬟赐给小将。”

苗小柔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不大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平素是如何处事的,但她知道上边儿的人哪怕犯错也素来是不讲王法的,要不然世间哪儿来那么多冤屈。

“嗯……大概是息事宁人吧,虽然丫鬟很委屈。”

白睢夺了她手中的瓜子,把小碟子端到自己面前来,顺手摸摸她的头,十分欣慰:“那就对了,所以你不能是丫鬟身份随军,那多危险。”

苗小柔打开他的爪子,诧异地看着他剥瓜子,倒也没心思琢磨他这举动背后的意思,问道:“那我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么,少有女眷随军,但凡是有,不是军妓就是将领们的妻妾。军妓……呸呸呸,跟你没关系,剩下的不就只有妻妾身份了么。”

苗小柔着实愣了一愣,而后:“哦——”

“哦什么?”

“原来你挖个坑,在这儿等着我。”

白睢甩了甩手——去他娘的,这瓜子怎么这么难剥——一脸耿直:“我哪儿挖坑了,是小爷求着你随军的么?也不知道是谁,不肯去东洋陪自己妹妹,非要留下来当拖油瓶。行啊,小爷绞尽脑汁给她筹谋,还摊上白眼了,嘁!”

苗小柔无话可说。

她想了想,确实是她吼着要随军。虽然疼爱妹妹,但是让白睢一个人面对艰难险阻,她又不忍心。哪怕是个死,她也和白睢死在一起。那……这个妻妾的身份……她……还不能接受嘛。

继续剥瓜子,白睢语气平缓语速不急不慢,听起来不过是在布局罢了,谁也没着意去坑:“这倒也简单。彪啊,忘了么,你本来就是既定的皇后人选。而今孝期也过了,现在这个局势再提立后,郭放断然不会反对。你便以皇后身份随军,这有什么使不得的。”

“使不得!”拒绝的话她脱口而出。

倘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坦然装一装这皇后,可现在感情变得无比复杂了,她做不到顶着皇后凤冠,还心无旁骛什么都不多想。“皇后”的意义,只怕已经沾染了“妻子”的意义。

“为什么使不得?”

心跳暗暗快了起来,桌子底下她的手无意识地搅弄着袖子:“那要不……给我个才人什么的……那些大老爷们儿不敢动我就是了。”

白睢斜眼瞅了瞅她,用手戳了把她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道:“你王八画多了,这里全用来装王八了?”

苗小柔苦着脸捂着额头,却想力争一把:“那你说,等打完了仗我怎么办。咱们总还得分开,皇后这么大个身份压在头顶上,到时候我难道还得在你后宫一直待下去。倒不如封个才人什么的,要消失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白睢继续剥着他的瓜子,翘起二郎腿来:“哦,那小爷一个皇帝,说出去的话不用作数么?”

苗小柔:“……妃子也行。”

“嗯,什么妃,彪妃?”

她是认真的,却得了他这么一句玩笑,气呼呼地捶了他一脑袋:“白睢,我跟你说正经的!”

少年不耐烦地锁了眉心,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我也跟你说正经的,现在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未来皇后是你。要么立,要么不立,没有说了要立,却最后成了妃子的。小爷金口玉言,不改!”

得,看把他气的。是她自己吵着要随军,白睢费心安排了,她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归是过分了些。说到这里,发现当真没得变数了,苗小柔只得平复了语气,咬咬嘴唇:“那……好吧,皇后就皇后吧,我乐得被人伺候。可是以后呢,你要是没办法再还我自由身,我宁可顶着丫鬟身份随军。”

白睢面前的小碟子已经装了半碟瓜子仁儿,对于她的提问,少年并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是无情嘲笑道:“叫你多读点书你不肯,天天抱着你那破账本看,没学识了吧——往前说,历朝历代又不是没出过废后出宫的事。往后说,规矩是人定的,爷是皇帝,想怎么来怎么来。大不了想个法子令你假死脱身换个身份,嘁,这有多难。”

身为女子能识字就不错了,苗小柔看书的确不多,寻常尤爱看故事杂书罢了,那些讲史的书卷文绉绉的她念都念不顺,哪知道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哪些轶事。三岁懂得多,既然他这么说,听起来也略略靠谱,那她就相信三岁有法子再把她弄出宫去。

想是这么想,点头却仍有些难,愣在那里半天没句话。

“喂。”白睢等着她回话呢,在她眼前晃晃爪子,“痴傻了你?”

“哦。”她嘟嘟嘴,怕是自己也未察觉这小动作有多惹人喜欢,扭着个秀眉,若有所思道,“……可是,我怎么总感觉被你坑,每次帮你点什么我就得被刮蹭皮。”

每一次,最后便宜都是白睢占的,她却或多或少折损点什么。这次玩儿了个大的,谁知道后头会不会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出来。白睢这小子骗了丞相多少回了,丞相统共才发现了几回?郭放比她可聪明多了,她会不会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应该不至于吧,三岁说过骗谁也不会骗她的。

正犹犹豫豫心不在焉的,面前忽然被推过来一只小碟子,里面放满了剥好的瓜子仁儿,颗颗个头饱满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少年弯起眼角:“喏,给你剥的。”

苗小柔诧异得飞起了眉毛:“给我,你吃错药了?”

少年:“行行行,不吃还给我,爷爷我吃。”

苗小柔赶紧把小碟子端进怀里,咧嘴笑着:“吃吃吃吃吃……”

这不是做梦吧,白三岁会给她剥瓜子?还以为给她买蜜糖果子已经是极限了呢,他居然还能主动做这种累死手指头的事。

一时心里冒起一丝甜意,用指尖捏起几颗放在嘴里。

白睢便不来跟她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嗯。”她吃着瓜子仁儿,对他的再三保证给予了肯定,开开心心地致力于解决掉剩下的那半碟,“有问题的话,你就准备给奶奶收尸吧。”

白睢把桌子一拍,信誓旦旦:“若有问题我给你陪葬。”

少年真想再摸摸她可爱的脑瓜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来,眼尾都弯了——傻大彪,一碟瓜子仁就骗到手了。

问题肯定是有的,他解决不了,等将来一起合葬吧。

——

苗小柔要做皇后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说不上高兴或是无奈,更多的应该是责任。一旦站在这个位置上,她的一举一动便牵连着白睢。故而她有些焦虑,拜托了毛崇之给她弄一些皇后应该看的书来,心里想着,虽然是表面夫妻,但她总不能丢三岁的脸。

文绉绉的书看得她整天哈欠连天,几天下来,她越发觉得这后宫的女人真惨。做皇后的就更惨,为了给天家开枝散叶,居然还要安排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睡。若是丈夫睡腻了,又要张罗着选新的。不能妒忌,要宽容大度,否则便是没有德行,不堪为一国之母。

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喜欢的人床上,别说去做这种事情了,就是光听说自己男人跟别人有染,她都不能接受。

她自问是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后的,所以啊,将来这凤冠她一定得摘下来。那样三岁后宫有多少女人,就跟她无关了。

唉……有些难过。

立后之事很快就定了,这次郭放没有反对,黎臣也没有鼎力支持。皇帝要立一个疯子做皇后,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用情至深了吧。

此事传到民间,世人方知,原来当初力救陛下的苗姑娘居然没有死,皇上还要立其为后。只是有流言说这位姑娘患了失心疯,陛下却仍然坚持要立她为皇后,也不知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时间此事不仅传为佳话,还带上了些许传奇色彩。

大婚时间定在一个月后,稍稍有些赶了。为兼顾民生,婚礼并不大办,一切从简,故而筹备的时间也不算紧张。

即将成为皇后的苗小柔整日里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装疯装累了,她懒得出去给人表演,身侧更是一个丫鬟都不留的。

白睢则继续他的蹴鞠大赛,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每天都要玩到精疲力竭才回来,沐浴罢了倒头就睡。

她并不知,少年无处安放的兴奋,除了通过汗水流出来又能如何排解呢。

这日,她照旧还是看书,正看得越发火大,便听得有宫女在帘外通传,说是贤妃娘娘求见。她忙藏好书本,又将算盘摆出来,打开账本胡乱记起账目来。

因她“疯”着,自然不会应答,俄顷贤妃便径直进了屋。

郭慧心刚出了月子,明明好生养着,人却不胖反瘦,眼窝深深的,眼底仿佛随时噙着泪。她一进来就让下人们都退出去,连小梨也不留下,自己搬了个椅子在苗小柔身旁坐下。

许是面对个疯子,反倒能够说话随心了,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刚进屋时精神了两分。

“没想到,你终究是没躲过那些阴招。”她叹气,伸长脖子想看看苗小柔在写些什么,看了半晌,没明白这个账本怎么记的。

苗小柔一言不发只管拨算盘,听着她的话,半句也不应。

听她说话,有些中气不足,大抵郁结在心身子不好。

她说话很慢:“不过,哪怕你疯了陛下也坚持要娶你,这又不知该算是祸还是福。不像怀安……原则与家国在前,我永远在后……他如今去了哪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苗小柔心想,错了,我比你更可怜,我在白三岁身上一分便宜没捞到,倒把自己陪进去了,不知啥时候才能脱身。

郭慧心看她又是拨算盘就是提笔记账的,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主动替她研起墨来。又叹气道:“我真是寂寥得厉害,着实想要找人说话。”

——那你说,我听着。

“但是我想,你应并不想同我说话。你说咱俩投缘,大约是同情我的吧,许也是在宫里无聊了,见我无害权当半个朋友处着。”

——嗯,大概吧。你爹讨厌,你不讨厌。

“我给你下过药,你又怎会与我交心。可惜我……”她停下又是叹气,往砚台里添了一点点水,露出来的指甲颜色泛白气血十分不好,“好生羡慕你,可以过得潇洒,有过许多见识。我想跟你一样,活得自由一些……”

——人各有命,我也惨,你只是比我更惨一些。

郭慧心说到伤心处,用手绢擦擦眼泪,已有几分怨怼:“我以我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任何人和事,命运却对我毫无怜悯。疑惑月余,现在我弄明白了,我的儿子定也不是我亲生的,活成这个样子,倒不如死了舒坦。”

找到一个可以诉苦的对象,她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苗小柔这个“疯子”却半句也安慰不了她。

“倘若怀安能给我个消息,那我便不死好了。可惜他……唉……”

想死?苗小柔替她难过,但也不想阻止或是开解,活到这个份儿上,郭氏的生死自个儿把握,毕竟自己并不能够施以援手,也没有像郭慧心那样对谁都是慈悲心肠。

看到,她今天是怀着作别的心情来这抱厦厅找她的。

“希望下辈子我能勇敢一点,活成你的样子。对了,虽然你已经听不懂了,但还是想告诉你,那日你喝下的药……”

她哽咽了,说到自处便断了声音。

嗯?

作者有话要说:白睢:“彪妃娘娘驾到——误,是爷用九转连环套路骗来的皇后!”

苗小柔:“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所以,我们大彪还是要当皇后的→_→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