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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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你喝下的药……”

郭慧心刚说到什么“药”, 随即顿住抽泣了一声,尚未来得及接上话头,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竟是白睢抬脚踹开的,黑着个脸踱步而来,斜斜瞥了郭慧心一眼,冷然开口便是一句斥责的话:“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郭慧心与皇帝独处数次,次次胆战心惊丝毫不敢触怒天威,被这一喝吓得立即跪了下去:“陛下, 臣妾……只是来、来和苗姑娘聊聊天的。”

苗小柔也被白睢的神情骇得手抖,竟忘了继续拨算盘。

三岁那个样子好生可怕,官威……不, 是天威,让人不寒而栗。她几乎没有见过白睢如此严肃, 只在山上被救那一晚匆匆瞥见过一个不一样的他。

他眉宇间是森然的冷意,仿佛外头已是隆冬, 使得他进来时沾染了浑身寒气。明明穿的是方便蹴鞠的玄色劲衣,却好似身着龙袍,让她腿一软也想跪下来磕个头。

“朕警告过,没有朕的允许,宁安堂你一步都不得踏出去。”

贤妃匍匐着叩头, 脸上泪水横流,嘴唇微微发着抖:“是,臣妾错了。臣、臣妾实在苦闷, 只想来同苗姑娘说说话……您知道的,宁安堂四处都是丞相的人,臣妾觉得……呼吸都是艰难……”

白睢信步走上来,把剑眉轻挑,不以为意:“苦闷?大可不必,你的谢郎平安无事。他请朕代为向你转达,望你务必等他——路虽崎岖艰险,亦未必能圆满无憾,但既然世间走一遭,又何妨一试。”他顿了顿,鼻腔哼了声,又道,“这世上的可怜人何止你一个,谁不是熬过来的。”

郭慧心听得痴了,瞬间如被点醒。

不,不仅仅是谢怀安的关心让她重振了活下去的勇气,而是——

是啊,谁不是熬过来的。你可怜无助,命不由己,这屋子里三个人,谁又活得随心所欲呢。皇帝舍了尊严,才挣得一条活路。苗姑娘舍了亲人与安定,如今还失了心智,可她或许已争得了她想要的。

偏偏她,生活优渥,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总想要两全。可知,她若割舍了谢怀安与那份儿善心,便能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得他另眼相待。她若割舍了父亲,真心实意想谢郎之所想,成为陛下的手中有用的棋子,那她或许能得到一个普通女子的幸福。

如今过得这样凄惨,是她之过,又何必日日自苦。

她必须选一方,坚强地为自己劈开一条生路,然后活得风光无限。这是她近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想过的,却不过因皇帝的一句话而醍醐灌顶。

那么,她应该选谁?

白睢斥完了她,已走到了苗小柔的身边,手掌轻轻拂过女子的脸颊,眼底温柔似水:“小柔,等咱们成亲了,定要生好多儿女,再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成人。”

他吃错药了?

苗小柔被他摸得鸡皮疙瘩起来一身,却并不敢躲。她现在是个疯子呀,疯子哪听得懂耳边人在说什么,只得埋头继续填写账本,毫无反应。

这番柔情的话听进郭慧心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多么刺耳,让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是被亲生外祖父扔去乱葬岗的。

那是她和怀安的骨肉啊,她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女儿,虽未足月,但若能及时得到救治,定然也能健康长大。

她甚至一眼都没能见到,孩子就被调换了。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竟然是她的生身父亲。这么多年来,她没得到父亲一个正眼,没能得到一个肯定,这些她都忍了,如今亲生女儿被害,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纵有再多的孝也被郭丞相的无情给磨灭干净了。

顿悟了。

贤妃朝地下磕了三个响头,撩起裙摆,再站起身来时,眼底的哀伤竟已不知淡去了何处:“臣妾叩谢圣恩,今后定谨记陛下教诲,不会轻易出宁安堂了。”

皇帝“嗯”了声,注意力都在苗姑娘身上。

她垂着头,无声退了下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郭慧心消失在屋里的下一刻,苗小柔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跑开了。

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若是在寻常,她定会一脚踹过去,大骂一句“滚开,恶心死我了”。可方才一连见识了三岁两张面孔,一张阴冷无情,一张温柔缱绻,她被糊弄得脑子犯了迷糊,不知该发个抖还是该红个脸。

少年的手摸了个空——啧,大彪的脸啊,摸起来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摸不够——他失落地蹙起眉头,瞥了她一眼:“跑什么跑,你就这点出息。”

见他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直来直往的鲜活少年,苗小柔终于又能呼吸了:“你、你戏太好了,我跟不上拍子嘛——干嘛突然回来,门踹坏了还得修!”

“还不是担心你。”他指指苗小柔的鼻尖,啧啧嫌弃,“擦擦吧,都出汗了。”

苗小柔:“……”吓的。

白睢接着把手一摊,解释道:“爷不准她出宁安堂,她今天偏出来了,还直接来找你。爷听到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赶过来。”

“哦。”苗小柔稍作回忆,想起郭慧心那张泛着青灰的脸,颇为惋惜:“她没干什么,就是过来说说话,我估计她是不想活了。”

“嗯,感觉出来了。”

这他都能感觉出来?所以才有了那些发人深省的话和举动?白三岁可真是神了,越来越厉害,比她见过的那些老狐狸都狡猾。

苗小柔倒也不笨,内心里立马冒出来丁点儿不安,觉得三岁这样黑白两张脸来回转换,好生阴险狡诈,让人觉得好不踏实。若是他用这些招来骗自己……

还没想出个具体的罪名扣他脑袋上,又听他啰里啰唆道:“不是说今天来给你裁衣的么,尚衣局的人来过了吗?爷吩咐过的,凤袍的制作要最好的,绣工也必须是最精湛的……”

苗小柔:“……”

白睢:“对了,还有春晖堂,皇后宫还没修缮妥贴,只能委屈你先住那里,布置上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停停停停停……好烦啊,为什么她要答应嫁给这个人,好像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被他套进来了。

为什么感觉有一双手在推着她走?

时光如梭,十一月底的一天,宜婚嫁,诸事皆宜。不管苗小柔愿不愿意,烦不烦躁,在这一天她都被抓起来盛装打扮。

这日天上飘起小雪,稀稀拉拉地点缀在满宫的红绸上,使得一切从简的大婚显出几分萧索,却又多出几分美。便是在这样一个寒冷至极的下雪天,她要嫁给白睢了,让她想起在去年的隆冬,她和他一起去宫外赏红梅,她因为某事红了脸。

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深埋了情根吧。

看着镜中的自己,青丝绾正,已是妇人打扮,看得她好有些恍惚。

倘若他们还是市井中的他们,她会很期盼做他真正的妻子,他梦想着做大将军那就去做,家里的生意她来操心,儿女的事情也交给她来。

其实,当初若应了这门亲,也挺好的。

罢了,还是不去想那些假如了吧。

自梳理打扮起,她就一直听着嬷嬷宫女们翻嘴皮子,议论着皇帝娶她多么多么情深。反正她这个正主只会呆坐着犯傻,嘴碎的下人便尽情去议论,不必担心被掌嘴。

这个道:“瞧这袖子上坠着的东珠,颗颗价值连城。喏,还有这凤袍上的凤凰尾巴,是秀坊的三十多个宫女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嗨呀,啧啧啧……陛下什么好的都给皇后娘娘。”

那个说:“要我看,身外之物都是虚的,不离不弃才是要紧的。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不能持家的主母……这还是一国之母呢。”

这个又道:“可不,唉……我姐姐不过是生了病,又不是恶疾便被休回了娘家。”

那个也说:“就是,就没见过几个对咱女人好的男人。还好咱们在宫里讨生活,若碰上个好主子,那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

苗小柔:“……”

都误会了,你们。

因她“疯”着,梳妆完毕一出门就有两个嬷嬷特意来搀她,一路从合正宫搀扶到大庆殿,在那里见到了同样婚服上身,被衬得格外喜庆的白睢。

少年满脸的笑,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一起又是跪又是拜,后又领她入座受内外命妇拜见。全程她一字未言,要说什么全都由白睢代劳,她只管把白睢牵牢就是。

白睢也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松开过。

等终于走完了过程,她便被送进了春晖堂。在那里又听了许多吉祥话,吃了生饺子被问“生不生”,后又饮了合卺酒,闷头暗道这大婚比民间婚礼也繁缛太多了吧。

她盼着快些结束,好让她摘掉头顶千斤重的东西。

等一屋子宫女讨了喜钱退下,她就连“呸”好几口,倒了几杯水来涮口,一天累下来不免生出几分烦躁:“……生你奶奶生!累死了。”

吃了半口生饺子,还是生韭菜馅儿的,犯恶心。

白睢也烦了,早就盼着能与她早些独处。

从昨晚起他就兴奋得没睡着,今日在大庆殿望穿秋水才等来苗小柔,牵起她的手就没舍得松开。温柔小雪中她一出现,那盛装的打扮,娇美的红妆,便将他那颗金刚钻一般坚硬的心碾得粉碎,想当场抱住她的大腿喊“奶奶,咱俩真成亲吧”。

这天底下,苗大彪最美!

龇牙咧嘴揉脖子,喊凤冠跟铜鼎一样重,说话粗鲁不温柔的她也最美!

“来来来,小爷给你取下来。”

少年乐得伺候她,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又主动为她揉揉脖子肩膀,趁机多摸几把某人滑嫩的肌肤,心里头美滋滋。

骗到手了,说什么都不会再放走。

只是如何再把美人心也骗到,少不得还需下些工夫。

心跳得飞快,苗小柔骂骂咧咧的跟他抱怨,借以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与害臊:“把我脸涂成猴屁股,我却不能拒绝,难看死了,有水么,赶紧给我擦擦。”

“擦什么,好看。”

“好看顶什么用,我糊得难受。”

“我觉得好看,特别……美,比仙子还美。”

这小子今天喝了半罐子蜂蜜了么,说话甜丝丝的。她抿唇笑了,轻轻推开他的手,转回身来:“怎么的,你小子还见过仙子?”

少年马屁精上身,一时没忍住捧住了她的脸,将她的嘴巴挤成了小嘟嘴:“见过啊,面前就有一个,是仙子中的仙子。”他笑眯了眼睛,左看右看,忍住了亲下去的冲动,“皇后娘娘,奴才嘴甜不甜,可有赏?”

苗小柔挣脱他讨厌的手,若不是脸上本就扑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她脸红的样子又该被他嘲笑了:“赏,喏,赏你一颗大红枣。”

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递给他。

白睢接过来,嬉皮笑脸地咬了一口,骤然发出感叹:“忽然觉着,咱俩凑一对也不错,要不凑合凑合过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N久之后,白睢:“我特么为什么不把脚剁了,一脚下去差点把媳妇儿踹飞。”

郭慧心:“活人被话憋死,了解一下。”

苗小柔:“今天又是套路满满的一天(男主角肯定带资进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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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了,三个原因,要么我失宠了,要么有盗|文了,要么我写崩了。拒绝承认第三种,所以首先求个留言,然后开个防|盗~(明天开防盗哈,嗯……还没决定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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